张德一匆匆赶到医院,宁徽站在急救室门外发怔。
张德一喘勻气,问:“除了那封遗书,她还说什么没有?”
宁徽久久盯着面前紧闭的门,神情难掩失落,低声说:“她说‘救救我,我不想死’。”
张德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办案过程中遇见的多是无奈与悲痛,他们作为直面现场的利刃,不如说是一面镜子,人心复杂生离死别,有些东西看明白了,最后也只能看着。
中午十二点零九分,李明因重大犯罪嫌疑被刑事拘留。
看守所的询问室不大,一道栅栏隔开两边,李明坐在里边,张德一站在外边,两个警察坐在桌子后,一个负责审问,一个负责记笔录。
审问过程中李明尤其坚定,几点离开,几点到酒吧,中间路过一个花园,美美在那儿看了会儿,吐了,他们收拾完才去了酒吧。
中间哪儿也没去,其他问题一问三不知。
救护车动静那么大,李明显然知道了美美自杀的事情,如此一来,即使没来得及串供,也再没有人能证明他在撒谎。
审问陷入僵持,李明在等美美死。一瓶老鼠药,神仙来了也难救。
他回到家里看到地上空瓶子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天不亡我。
张德一中间出去接电话,没过几分钟回来靠在同事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名警察点点头。
李明始终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心里不断猜测着,对方说:“张美救回来了,你还要嘴硬吗?”
“不可能!”李明脱口而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力呼出口气,坐回椅子里,拒绝再开口说话。
这一定是在诈他,只要熬过去,只要自己不松口,这一关就能过去,等时间到了,他们就得放人!
李明想通这一点,闭起眼睛,不论对方说什么都不再回应。
美美确实是救回来了,刚刚转入重症病房,宁徽联系不上她的家人,自己在医院守着,等她醒过来。
有人敲了两下门,小刘闪身进来,递给张德一一个透明袋子。
自打李明进来,张德一只是在角落里旁观,这回终于开口了:
“李明,把别人当傻子叫自作聪明。她姑姑那枚胸针可不是便宜货,你雇凶杀人的时候就没想过他要着急出手?”
张德一隔空把袋子扔到李明跟前,李明猛得睁开眼睛,那枚胸针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仿佛当场判了他死刑!
他瞳孔紧缩,心里防线瞬间崩塌,牙齿剧烈颤抖着,仍然嘴硬说:“少来骗我!他不会卖的!”
审讯室安静得只剩下他喘气的声音,几双视线齐齐落到他脸上,李明打了个冷颤,心如死灰。
一切都晚了。
头顶的黄灯似乎摇晃了一下,把他的思绪晃到了那间逼仄的房间里。
那是一间非常小但打扫的很干净的杂物室,里边摆放着不少废旧物品。
阿明牵着美美踏进去,一下子挤得连转身余地都没了。
“咔哒”一声,那个男人按下开关,一盏黄灯在头顶亮起。
阿明下意识撇开脸,竭力张大眼睛瞪着腿边的破铁锹,心里余怒未消,控制不住地想:他要怎么杀人?扛着这把废铁去吗?
“这是什么?”
男人的声音像一把生锈锯子在木头上拉扯,嘶哑难听。他还时不时喘气,不是老狗临死前那种,是鼓风机吹锅炉的声音。
他看到了美美牛仔短裤上别的胸针,不客气地伸出手去拿。
美美赶紧扣下来扔了过去,避瘟疫一样转过身去。
男人不在意两人的态度,捏住孔雀尾羽两端举到灯下仔细观察。
阿明知道他很满意,因为接下来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要杀谁。人在哪儿。几点干活。”
阿明咽了口唾沫,一一说完,愤怒重新回到他的胸腔,忍不住又加了句:“最好现在干活,他可能给主家打电话。”
男人眯起眼睛,“打什么电话?”
美美抠着指甲说:“国…国际电话。”
似乎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们了,男人语气放轻了些,“这大半夜的打哪门子国际电话,最快也明天八点了。”
他说完关了灯,赶两人离开,“回去睡吧,明早就能收到消息。”
阿明和美美浑浑噩噩地离开,互相搂着往回走,脑子里只剩下那个男人说的话:“没有人能找到我,你们只要闭好嘴,就不会坐牢。”
——怎么就信了他的邪?!!
攻破阿明心理防线之后,审问顺利进行着。
“在哪儿见的面?”
“春天养老院。”
“详细点儿!”
“东南边有个杂货房子。”
“什么时候去的?”
“大概三点多吧。”
“嫌疑人长什么样?”
“啊?”
阿明听到这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突然卡壳了,“忘…忘了。”
负责审问的警察不悦道:“别耍滑头!仔细想想!”
阿明28个小时没睡了,神经一直紧绷着不敢松懈,短时间内又经历了大起大落。
他皱着眉回忆着,从家里走到养老院,见到人,说完话,给了胸针,记忆都是能捋清的,就剩下唯一的问题——他确实记不起来那人长什么样了。
“怎么会呢……”阿明眉头皱的更紧了。
警察问:“男的女的总知道吧?”
阿明说:“男的。”
“多高?”
“比我高一个头。”
“多壮?”
阿明抬眼瞄张德一,“就他那样。”
“脸方的圆的?”
阿明又不说话了,垂着脑袋想半天,看起来不像演戏。
张德一一把推过小刘,“看他的脸,比对着回忆,他嘴边有颗痣,那人有没有?”
阿明视线直勾勾盯着小刘的五官,注意力却不在他脸上,给小刘盯得有些发毛,他现在真觉得这对儿情侣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阿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负责审问的警官松口,让他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下午接着问。
小刘过去把胸针拿回来,跟在师父身后离开询问室。这枚胸针非常精美,他一边放在手里仔细看,一边拍马屁:“师父你可真厉害!你怎么就知道他要拿胸针交易呢?赌错了不就坏事了吗?”
张德一掏出手机给宁徽打电话,“直觉。”
美美还没醒过来,张德一跟宁徽大致说了下进展,带着小徒弟去吃牛肉面。
“我两年前办过一个案子,夫妻闹矛盾,男的报警说女的离家出走联系不上,按失踪案走的。我总觉得不对劲,推测女的死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尸体。那会儿天天查蛛丝马迹,嘴上都上火起泡了,到楼下小卖部买水喝,听见路边施工的工人聊天。”
“说啥?”小刘问。
“工人说‘这路怎么多出来一截,昨晚没铺到这儿吧?你铺的?’”
小刘刚开始没听懂,马上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
张德一示意他收好那枚胸针,“我看李明是真想不起凶手样子了,后续还得看张美。”
“那要张美醒不……啊呸,那要张美也记不得呢?”
“那就麻烦了。”张德一说。
“怎么就麻烦了?这回我跟着师姐去养老院走访呗。”
“因为金龙豪庭的保安也记不起凶手的脸。”
那个男人总算要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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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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