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直到晚上才脱离昏迷状态，她睁开眼睛感到一阵眩晕。过了好一会儿，闻到医院标志性的消毒水味道。
她的器官正处于迅速衰竭中，脸上透出几块大面积淤青，护士说是皮下出血。
为了不让她在极度痛苦中离开，护士给她打了镇痛，把小姑娘转移到临终关怀室。
宁徽跟在后边进入关怀室，环视四周，其余几张床铺上空荡荡，这里只有美美一个人。她俯下身子问美美：“你还记得我吗？”
美美微张着紫黑色的嘴唇，声音虚弱，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只问阿明在哪儿。
说着，两条乌血从她鼻子里爬出来，堆积在嘴唇的弧线上。宁徽喉咙发紧，连忙抬手用袖子替她擦去了。
可流出来的血太多，像失控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跑进美美嘴里牙齿里。美美不由得愣住，伸出手去摸自己的鼻子，摸到满手指的血。
“啊………”她无法消化眼前的现实，呆呆地看着指头上的血滑过一节又一节横纹。
宁徽闭了闭眼睛，有些不忍心，尽管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无辜，但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离开仍然是痛苦的。
她找来毛巾，到走廊尽头的水房打湿，帮美美擦去脸上和手上的血，“美美，你告诉我，你们在养老院见到的男人长什么样？”
“啊……我不知道啊，”美美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没心没肺地朝着宁徽笑，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应该不帅吧，嘻嘻嘻。”
接连滴落的红色液体眨眼就扩散成掌心那么大的圆点。宁徽感到一丝无力。
她隐约觉得问不出什么关键信息，就像她知道血迹渗透在床单上就擦不掉一样。
美美毫无征兆地唱起了大街小巷轮番播放的热门情歌，整个人宛如一朵乍开的海棠花，从里到外洋溢着幸福和欢乐。
她小幅度地摇着脑袋，“我现在精神好好啊宁警官！我就没有这么开心过！”
宁徽疑惑的眉头渐渐松开，心却沉了下去——她在回光返照。
这意味着美美的生命彻底进入倒计时。
半个小时后，李明在小李的监管下来到医院。他自从昨天晚上离开地下室，就再没有机会刮一刮胡子。
临进门之前，李明恳求小李暂时帮他把手铐摘下来，小李想了个法子，只摘一只手，另一节拷在自己手上。
李明推开门，看见缩在病号服里的美美。
美美双眼空洞洞地看着窗外的斑驳树影，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一见到阿明，她的情绪就崩溃了，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瞬间糊满整张脸。
她实在太后悔了，她不该喝下老鼠药！
她就要死去了，明天会永远停在明天，她今天就要死了！
这股悲伤冲刷了以往二十年的一切痛苦，从她鼻子里嘴巴里涌出来，让她话也说不清楚，只能含糊喊着站在门口的恋人：“阿明…阿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该怎么办……”
阿明两只脚被死死钉在原地，胸口传来阵阵钝痛。美美的哭嚎成了比镣铐和死刑更沉重的东西，拖住了他的灵魂，他喘不上气来，跌跌撞撞地逃离医院。
两只手铐重新回到阿明手腕上，他随着警车轻微地摇晃着，比原先更加沉默，也更加失魂落魄。
其实他下午囫囵睡了会儿，恍然间梦到当年一小段被他遗忘的记忆：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忐忑不安地等在巷子口，明明怕的要命，就是硬着头皮不肯退缩。结果等到晚上，约着干架的人也没来。他在寒风中吹了半天，脑子都被吹木了，正要回去，撞见对方几人勾肩搭背地往这儿走过来。
那人的脸他早已记不清，在梦里模模糊糊的。对方咧开嘴对他说：“哥们儿图啥呢，多大点事儿你还当真啊！不就吵两句！哎呀哎呀，走走走，请你喝酒行不行？”
他多希望明天醒过来一切都是大梦一场，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去养老院的路再长一点，那夜的晚风是不是就能吹散他的愤怒，是不是就不会走上无法挽回的路？
也许睡一觉起来睁开眼，他还能跟自己的女朋友吵上两句，发愁到底要不要掏钱换台风扇………
警车停在看守所门口，小李跟门卫打过招呼，下来拉开车门。路过的车灯一闪而过，后座上的阿明泪流满面。
阿明走后没几分钟，美美陷入昏迷，很快也停止了呼吸。
宁徽仍然联系不上她的家人，只好独自离开医院。
美美在等阿明来的那段时间里和她说了许多，她在宁徽的引导下重新把整个过程回忆了一遍，似乎在弥补上次见面的缺口。
但是谈到凶手，美美始终想不起来那人的外表特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没敢看他，一直躲着他来着。”
宁徽也用了比对法，一个一个细节去试。美美让她问的没办法，开始在瞎编的边缘试探，宁徽听到她口中蹦出“可能是方脸”的描述，知道自己擦到了床单上的血。
于是她不再追问，坐在美美旁边，跟她一块等着倒计时结束。
美美最后说：“对不起。”
宁徽不知道她在跟谁说，无论是谁，都太迟了。
局里连夜派人到养老院调查，宁徽和小李也在其中。
养老院上上下下算上两名志愿者一共有32人，连着交叉询问三天，甚至从其他市请来专门研究犯罪心理的孙老师，结果还是那个结果——所有人都露出同一种表情：好像有点印象。
所有人的回复也一模一样：确实有这么个人，但我就是想不起来。
被害人的家属就睡在公安局外边的街上，等着他们将犯人逮捕归案。
小刘也急得上火，脸上一天冒一个痘，一沓笔录的复印件在他手里都翻烂了，还是愁得抓耳挠腮：“怎么就这么邪门儿呢？”
路过的老谢耳朵贼灵，保温杯往窗台一搁，“邪门儿？哪儿邪门儿？跟你老哥说说看。”
好不容易来个大倒苦水的机会，好比打瞌睡的时候来了枕头。小刘刚要开口，老谢手掌一挡，“打住！我才想起来我不想听。”
他话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被人堵回去，忍不住猛翻白眼，没好气地说：“不想听那你别问！”
“你看你这小孩儿，脾气还挺大，”老谢拧开保温杯盖子，慢悠悠吹着瓶口，“邪门儿就别为难自己了，找特调组试试。”
“嗯？”小刘拉长音调，立刻竖起耳朵，“什么特调组？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谢哼笑一声，“没听说过好啊。找你师父去，他知道。”
双更有点吃力。
另外那个男人出场失败，挪到下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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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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