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高叔叔家传出来的?肖玲记得李奶奶隔壁就是高叔叔家。
“嗯,就是你高叔叔家。”李奶奶的回答解了肖玲的困惑。
“他们家自从高军结婚后,家里就经常这样。”
“怎么了?听大妈妈说,高军不是七月才结的婚吗?”这刚结婚就闹成这样?肖玲不能理解。
“唉,还不是穷闹的,”李奶奶脸色也不太好,“高军刚结婚那会儿家里其实还好的,小两口都是勤快人,家里虽穷,日子还是能过的。”
“那,为什么成现在这样?”
“你怕是不知道,你高婶生了重病,前段时间检查出来的。”李奶奶面露不忍地说,这年头最怕的就是家里有人得重病,一患重病,即使有钱人家都要被剥几层皮,更不要说像她们这样的穷人。
肖玲怔愣住,好一会儿,才问:“什么病?”
“我也不懂,就是听说脑袋这出血了。”李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脑袋。
脑出血?肖玲是听说过这种病的,这种病危险起来会要人命,必须到医院治疗,还需要手术治疗,花费不会低。
“你也知道咱们村都穷,不要说拿不出手术的钱,就是连每天吃的药钱都不能保证。可是你高婶的情况挺严重的,咱们村的赤脚医生劝高叔尽快带高婶去大医院看病,可是高家拿不出看病的钱,所以你高婶现在还躺在家里,人还在,但是已经不太好了。”李奶奶一想起躺在床上的高婶,脸上不禁露出害怕的表情,年纪越大越害怕见这样的场景。
“高军想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凑一下钱,带高婶去大医院治病,新娘子不同意……”
“其实咱也能理解,毕竟谁摊上这事不上火。”
听完李奶奶的话,肖玲低声说:“奶奶,我去看看高婶。”
“好,去看看也好,就你高婶这样,见一面就少一面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搞不好哪一天就不在了,她自己也是。
肖玲到了高叔家门口,轻轻叩了叩他家木门。
里面传出询问声,“谁?”
过了一会儿后,‘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了。
头发乱得像鸡窝,脸色铁青,眼神中透着无奈又失望的高军站在门内,大概是没想到肖玲会这时出现在门口,他整个人微不可见的慌乱起来。
“高大哥,我来看看高婶。”肖玲清脆的声音响起。
“噢,噢,”高军这才回过神,急忙侧身让开,语气不安地说,“我妈现在不太好,你……”别被吓到。
没等他把话说完,肖玲就打断了他的话,“听说了,我就是来看看她。”
高家由四间矮房组成,正对着大门的房间住高叔高婶,旁边连着一间灶房,左边的房间住高军夫妇,右边的房间住高邦,高军的弟弟,现在外出打工没回来。
一进室内,肖玲瞳孔微缩了一下,眼睛有些不适应昏暗的光线,她站着缓了一下。
待视力恢复正常后,就看到桌子上堆得满满当当,水壶、瓶罐、碗、衣服都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衣服边上还放着几个桔子。
高军对卧床的高婶说:“妈,玲玲来了,她来看你。”
犹如挺尸的高婶在听到玲玲的名字,眼皮微动了几下。
“高婶。”肖玲上前轻轻喊了一声。
高婶这才缓缓睁开眼,对着肖玲的脸愣了一会儿后,才想坐起,用了几把力,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像木头似的**,她口齿不清的发音:“帮,帮……”
高军见状,两手夹住她的胳肢窝,用力将她抱起,肖玲将枕头垫在她的后背处,让她靠着。
杂乱灰白的头发披散在毫无生气的脸颊上,眼神如古潭死水,肖玲内心震惊极了,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老妇人与高婶联系在一起,要知道高婶六十不到,她上一次回来的时候还见过高婶,那时她在地里干活,顺滑的头发才夹杂着几缕白发,脑后发髻一丝不乱,还热情地邀请她到她家吃饭。
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压下内心的震惊,肖玲抓住高婶的手说:“高婶,你要保重身体,不要想太多。”
高婶目光定在肖玲的脸上,嘴唇嚅动,却没有发出一个音。
“她为了不拖累我和孩子,一心求死,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沙哑而又悲愤的声音从墙角处响起。
肖玲循声望去,原来墙角那正坐着一个人,刚刚因为室内光线不好,她没有发现。
那人站起了身,往床边走来,是一位胡子拉碴的老人,衣服脏得认不出本来的颜色。
“高叔?”肖玲试探地叫了一声,她实在不愿把眼前这位老人和高叔联系在一起,记忆里,高叔是很爱干净的,不像村里其他男人总留着胡子,他永远都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衣服即使破旧,却永远都那么干干净净还带着一丝皂香。
他们家也是村里打扫的最干净的人家。
村里人都知道,这都是因为有个非常勤快的高婶,她将高家操持的妥妥当当。
高叔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痛苦的光芒,上前坐到高婶身后,抱住她的身体,让高婶靠在他的身上,哀求道:“你就算为了我,也要撑住……”
高婶脑袋使劲向后抬,眼神移向他,与他对视,眼神里流露出不舍、犹豫、遗憾、决绝……
几秒后,转回头,恋恋不舍地闭上眼睛,嘴唇不停地抖动,泪水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落到肖玲的手背上。
一滴、一滴眼泪如烫人的开水溅到她的手背上,砸在她的心里,难受、伤心、无力……一股脑涌上她的心头,她忍不住哽咽地说:“高婶,不要放弃,看在高叔、高大哥,还有我的面上,求您,千万不要放弃……”
话没说完,她自己已泣不成声。
在她可怜的人生中,遇到暖心的人里,高婶算一个。
还记得爸爸走的那段时间,爸爸走了,妈妈第二天就消失了,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房子里,那个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了,人生还没开始,她就已经想着结束,她想去陪爸爸,死亡对她已不再陌生,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她死了就可以和爸爸永远在一起,不会被抛下。
坐在凳子上的她当时已经瞄向了家里切水果的小刀,毫无光彩的眼神在看到那把小刀时迸发出了一丝光彩,她也确实如她打算得那般慢慢走向摆放小刀的桌子,一步、一步,就在她伸手准备够小刀时,高婶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年幼的她,“囡囡,别怕,爸爸妈妈走了,还有高婶呢,以后高婶管你。”
……
时隔十几年,现在是高婶生死攸关的时刻,肖玲此刻一如当年她对年幼的她说的那样,向她承诺:“高婶,别怕,你有高叔、有高大哥,还有我,我们一起努力,总能凑出看病的钱。”
“高婶,您没看到吗?家里离不开您,您看看高叔穿的衣服,脏的都不成样了,再看看您的房间,东西都堆的乱七八糟……”
被说衣服脏的高叔面无表情,心神却似一晃,小玲子,你现在竟然嫌弃我脏了?
被指家里乱七八糟的高大哥,羞愧地低下头,好嘛,现在连小孩都说自己懒了。
“高婶,你信我,好吗?”求您,为大家坚持一住,给大家,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的人生不要留有那么多遗憾。
“高婶!”
在大家不停的劝说下,高婶终于睁开了眼,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床前的人,肖玲、老头子,还有儿子。
可以活命,谁会想死,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现在家里穷地掏不出买酱油的钱,她现在是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人,这样活着除了拖累家人,还有什么用?
为了她,父子俩都要卖房了,这还不如直接让她就这样去了好。
她实在是不想拖累家里人,才想着绝食,早点走,也好让家人喘口气。
看出高婶的症结,为了高婶不要现在就放弃,肖玲安慰她道:“放心,不卖房,只要您不要放弃,我们大家就有努力的动力。”
听到肖玲说不卖房,她眼神闪了闪。
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高叔是了解她的,赶紧表态,“是,我们家房子不卖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看着为她伤心、难过的家人,她好不容易硬下的心肠在这一刻又软了回来,她其实也想活,而且想像以前一样的话,可以到田里种地,可以为老头子洗衣服,可以收拾家里……
“妈,你点头,好吗?”站在那一直没有出声的高军也忍不住劝道。
是他没用,到现在也没赚到老妈的医药费,不能及时送她去大医院看病,为这,老婆也天天和他吵架。但是,他就一个妈,难道让他眼睁睁看着老妈因为没钱救治而死去?
不,他做不到!
所以这一刻他异常坚定地说:“妈,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小弟那打工,我和小弟一起,一定将你的医药费凑齐,你别放弃好吗?”
“孩他妈,你看孩子们都这么懂事,你能不能为了我和孩子,再忍耐一段时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高叔这时已经无法抑制心底的悲伤,泣不成声地说。
老夫老妻一辈子,临了却要他舍弃一直陪伴自己的老妻,他实在是,实在是做不到哇。
在一片哭声中,高婶使劲握了握肖玲的手,接着放开,然后颤颤悠悠地抬起手,费劲地擦着高叔脸上怎么擦都擦不完的泪水,“好,好……”
听到她的话,高叔看着高婶因用力发音而变了形的脸,却丝毫没有觉得难看,反而觉得此时此刻高婶的脸是这辈子他见过的最动人的样子。
他将脸轻轻贴到高婶的脸旁,语气欣喜又像要一个承诺似的,“你答应了可就不许反悔了,不然,不然我可真饶不了你。”
高婶眨了眨泛红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哎,”高叔开心的用力擦了擦眼睛,抬头叫儿子去锅里盛碗粥,他要喂高婶喝粥。
高军重重应了一声后,急步去厨房盛粥,才走出房门,眼前就出现了一碗粥,他抬头看去,原来是媳妇陈菊花递的。
他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个音。
陈菊花将碗向前推了一下,“愣着干嘛?还不给咱妈端去。”
“你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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