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玲话毕,阴老爷子久久未开口,那双透着岁月痕迹,沧桑而深邃的眼睛缓缓扫向在场的所有人,一张张熟悉的脸,有稚嫩的,也有成熟的。
深秋时节,空气本该清爽凉意,但蔺园后院的空气仿佛凝固,无法言喻的压抑感,令人呼吸困难,感到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沉寂,如死水一般寂静,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喘,都屏住呼吸等待老爷子发话。
忐忑、不安、惶恐从潮湿阴暗的黑洞里钻出,如一条条丝线悄悄将阴莹莹的心房包裹住,慢慢的,慢慢的,直到最后一点空隙也被丝线缠住,阴莹莹终于忍不住为自己发声:“爷爷,肖玲都承认是她将我打成这样,她已经为自己狡辩完了,您是不是该为我讨回一个公道?”
娇纵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唤回了老爷子飘散的思绪。
“哦?你要公道。”
“那按你的意思,该如果讨这份公道?”阴老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家孙女问。
阴莹莹听到爷爷询问她的话,眼睛噌地亮了,迫不及待地要将打算好怎么整治肖玲的话一股脑倒出,语速又快又急,好怕晚一步爷爷就会改变主意般。
“第一,肖玲毁了我的容,我必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将她毁容。第二,要她在她那个破直播间跪下向我道歉。第三,她哪只手打的我,那只手大可不要,废掉。第四……”
阴莹莹越说越起劲,高兴的就如肖玲现在已经按她说地接受了惩罚,压根没看到阴老子的脸色随着她说的第一、第二、第三一寸一寸阴沉下来,最后脸色黑的都可滴墨。
吓得智商还在线的阴夫人赶紧拉了拉女儿的衣摆,示意她别再说了,没看到阴老爷子那黑如锅底的脸吗?
被自家老妈莫名其妙的打断,阴莹莹的嘴嘟得都可以挂一个水壶了。妈妈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爷爷问我该怎么处置肖玲,她还没说完呢,就来打岔。
“哦,三点不够,还有第四点?第四点是什么?”阴老爷子当没看到花佳玉的小动作,继续问阴莹莹的打算。
“第四点当然是命令肖玲这辈子都别踏进阴家一步,不许在B市出现,乡巴佬就该老实呆在乡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阴莹莹得意洋洋地继续说。
等阴莹莹说完第四点,阴老爷子眼中只剩冷漠寒凉,如看一个陌生人般盯着她看,“就这四点要求,还有吗?”
阴莹莹被阴老爷子问的一噎,爷爷难道觉得自己提的四点还少了?她还可以再提一些要求?一时之间竟然认真的纠结起来,还可以怎么惩罚肖玲呢?思量了一会儿,还想不出其他的,“算了算了,其他的我暂时没想到,就先这样吧,等以后我想到后再罚她不迟。”
“哦,原来还有以后?”阴老爷子附和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自家儿子,态度不明地问,“你怎么看?”
毕竟是父子,五六十年的相处,即使感情没那么融洽,也不至于连父亲动怒了都毫无所察,阴守常额头渐渐冒出细细的汗,嘴唇嚅动。
“我问你呢,你女儿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阴守常在阴老爷子叱喝中,吓得身体打了一个颤,头越低越下,声音直接消失,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要不是父亲这么生气,他其实也没觉得自家女儿说的有什么问题,一个乡巴佬竟敢打阴家千金,这样的人不狠狠给她一次教训,这简直倒反天罡了。
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一股无力又悲凉感从阴老爷的心底冒出。
他从小教他的是:以诚待人,以信守诺,以善为本。
他们现在在干嘛?
仗势欺人,持强凌弱。
这,这就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孙女会这样,原来根就是烂的,对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指望?
“呵,呵呵呵……”阴老爷子这一刻突兀地笑了起来。
阴守常不明白自家父亲怎么又突然笑了起来,还笑得这么瘆人,不是那种会心的笑,也不是开怀大笑,这笑声轻轻沉沉,仔细听还夹杂着凉凉的悲伤。
他抬头,刚想问父亲怎么了,便看到那个一直如松柏般屹立于巅峰之上孤傲又坚强的父亲眼角一滴泪随着他仰起头时,悄无声息地滑入鬓角。
吓得他不禁狠狠揉一把眼睛,待他睁开眼仔细辨认时,再也寻不到那滴眼泪的踪迹,父亲好似又恢复成那副无坚不摧的模样。
难道是他看花了眼?
阴老爷子嘴角挂着一抹苦笑,手指分别点了阴守常、花佳玉、阴莹莹,“你们三个现在就离开蔺园。”
什么?
三人大惊失色,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直接放弃她们?
这怎么可以!不,绝对不可以,现在离开了蔺园,就等于放弃了旗沿集团的继承权,要知道现在旗沿集团的权力可都掌握在阴老爷子手中。
很少人知道旗沿集团这个电商巨头的背后是阴老爷子,而不是阴守常,阴无相在的时候,将旗沿发展成了H国最大的电商平台,阴老爷子都已经准备将整个旗沿集团交给他,就在阴无相准备正式接过这个接力棒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阴无相失踪了,据警方提供的证据显示阴无相已无生还可能,就这样,阴老爷子没能成功完成旗沿集团的权力交接。
这个时候被老爷子厌弃,那她这么多年来的忍气吞声、筹划谋算,不就成了笑话?
不,绝对不行,花佳玉心一横,就一秒时间,便立刻做出了决断,她高高扬起了手掌,对着阴莹莹的脸重重地打了下去,“逆女,还不赶紧向爷爷认错。”
一巴掌,又重又狠,落在阴莹莹那张受伤的脸上,是真痛。
没想到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母亲打人竟然比肖玲还疼,身体上是痛,可再痛却比不上心里的痛。
阴莹莹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妈妈会为了一个乡巴佬打她,眼泪如失控的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哗哗不停地涌出,怎么擦都擦不完,用手背抹了几把,眼睛还是模糊不清,完全看不到眼前这些人的表情,连续抹了几下后,既然怎么擦都擦不了,阴莹莹也不想再擦了,破碗破摔,就让眼泪肆意横流,不服气的顶嘴:“我是杀人放火了,还是触犯天条了?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打我,呜呜呜呜……”
花佳玉在打了女儿后,愧疚、难过这些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她非常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因小失大,只有将这事混过去,稳住该死的老爷子,拿到旗沿的掌控权,她才可以再也不用看死老爷子的脸色,不用对他俯首听耳,卑屈的活着。
她和她的儿女们一定要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所以现在,女儿,你必须忍,忍下所有委屈。
她一把抓住阴莹莹的手,死死握住,沉沉的目光看向女儿,母女连心,希望女儿能体会她做为母亲的良苦用心,为她的谋划。
肖玲以后想怎么处置都行,就是让她死都可以,但是现在,小不忍则乱大谋。
语重心长地说:“莹莹,你快向爷爷道歉,说你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犯。”
可惜,阴莹莹是个被宠坏了的女孩,是非不分,只会仗势欺人,空空如也的草包脑袋完全不知道自己母亲的用心良苦,她只知道自己受了天大委屈,却没一个人为她出头,连平日口口喊她心肝宝贝的母亲也不会,反而压着她认错。
父亲也立在一旁,并没有为她撑腰。
她觉得自己都要被屈死了,既然大家都不让她好过,那大家就都别好过了。
凭借心中升起的一股邪火,她挣脱开了被妈妈禁锢的手,用尽浑身力气将妈妈往后推。
“啊!”
花佳玉身体失衡,眼见便要倒地时,阴守常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扶正后,阴守常破口大骂:“孽女,你眼瞎了?连自己妈妈都推。”
“是,我不止眼瞎,我还心黑,”阴莹莹发疯似地冲父亲说,又一个箭步上前,如小牛犊似地冲向阴守常。
头撞在阴守常的肚子上,疼的阴守常五官都皱成一团,捂住肚子蹲了下去,“孽女,你个孽女,好赖不分。”
肖珏一看阴莹莹又发疯,第一个反应就是冲上去将爷爷扶着远离她,谁知道她发起疯来会不会伤到爷爷,毕竟她现在六亲不认,连自己父母都要打。
阴莹莹一转身,见阴无相正扶着爷爷走到边上,好啊,就你孝顺,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便快速扑向肖玲,自己的仇,没人给自己报,果然,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可靠。
肖玲见阴莹莹突然毫无预兆地朝自己扑来,眼睛不由瞪大,条件反射般朝她用力推去,巨大的推力将阴莹莹推倒在地。
‘噗通’,阴莹莹重重摔在地上。
这个时候,肖珏已经转过身,看到阴莹莹的动作,疾步朝她们奔过来,绝不能让这疯丫头伤到姐姐。
阴守常和花佳玉愣在原地,只觉心累至极,真心不想劝了,自己女儿这么不安常理出牌,打的他们是毫无防备,逼得他们跟着她将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末了为了她,得罪老爷子不说,还被她责怪,真是欠她啊。
阴莹莹在倒地时手撑在地上,手掌摸到了一根硬硬的东西,目光投向手心处,是自己的眉笔,大概是之前与肖玲撕扯时,从她包里掉出来的,眼神顿了几秒,随后目光变得凶狠,手紧紧握住眉笔,勾起唇角,慢慢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你怎么样?没伤到吧?”背光而立的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声音着急又关切,仿佛呵护的是此生唯一至宝。
女人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那抹浅笑如晨曦微光,温暖而明亮。
她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馨和谐,美得刺痛了阴莹莹的眼,她眼神变得异常狠厉,高高举起眉笔,尖锐的笔头对准男人最脆弱的脖子,大声吼道:“去死吧。”
眼角余光,肖玲突见阴莹莹手里握着笔头,速度快如闪电,朝着肖珏后背扎来,吓得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目光凝滞,恐惧从她心底蹦出,突如其来的骤变让她没有时间思考,只凭本能紧紧抱住肖珏,一个转身,身体已挡在肖珏身前。
‘扑哧’。
眉笔已经狠狠扎进肖玲后颈处,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涌出,染红了衣服,滑落在地,化作朵朵绽放的红玫瑰,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
血色染红了肖珏的眼,刺痛了他的心,脸上露着惊恐:“肖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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