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谢从璟的这出意外,扶春没敢再多逗留,向谢云璋辞别后,旋即离开朝晖院,玉佩的事到底不了了之。
隔几日。
仲春之月,春光璨然明媚。谢琼所住的栗玉院中,一夜间海棠花齐齐绽放。
海棠大多无香,唯有西府海棠遗有清香拂面,且其初展花瓣时颜色正浓,胭脂花色连云成片,场面尤其鲜明美艳。
谢琼邀请府中女眷及商氏女郎来她院中小聚,对外的说辞是同聚赏花。实则是为了此前表姑娘落水一事,“请”来商氏女郎。
商宁姝不是傻的,不是谢琼叫她,她就会来。
故而为了给扶春一个交代,谢琼早提前两日就把这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父亲。
将此事交由长辈们处理,再妥当不过,即便商宁姝不肯来,也会因长辈施压而亲自登门。
今日谢琼特意以赏海棠花为由“请”人过来,反倒是给足了商氏女郎颜面。
得知谢琼所为,扶春心有触动。“承蒙表姐如此厚待,我不知该如何回报。”
谢琼笑笑,“这算不得什么,我也无需表妹报答。”
但凡那日对扶春动手的人不是那商氏女,谢琼怎样都会让对方蜕了一层皮再离开。偏偏是商宁姝,也只有商宁姝能做出这种不顾头尾的事。
栗玉院。
扶春坐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些许人。不过却非商宁姝,都是些家中姐妹,走在最前面的是谢氏三房的姑娘谢蓉,以及她的妹妹玉茵。
她二人挽手相携,言笑正好,正是亲密无间。
扶春没有细看,因为很快商氏女郎就到了。
商宁姝走进栗玉院时,婢女无意间挡住她半条路,她一声呵斥,极其冷厉,吓得院中婢女慌忙跪落。
谢琼见状,亦沉下脸面。
在她院中教训她的婢女,商氏女可真是涨气势。
“商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谢琼过去,先让那名婢女起身退下,冷冷瞧着商宁姝,“莫非这几日妹妹还未在家中反省够?”
谢琼冷冷一语,一下子戳中商宁姝的心事。
于是望向谢琼时的眼神更凌厉一些,“是你害我。”
一定是谢琼向她那位身位大司徒的伯父告状,所以父亲才会关她禁闭。
数日不曾出门,没想到今晨父亲允许她离开院子,竟是为了让她来谢府向那表姑娘赔礼道歉。
“商妹妹既己来了,有些话是一定要请妹妹说出口的。我们都是自家姐妹,当着我们面说,也无不妥。”谢琼面上带笑,说得客气,眼里却寻不出一星笑意。
商宁姝扯了扯唇角,观其院中尽皆谢氏女郎。
父亲明明已经与大司徒说好,让她私下里与扶春表个态度就行,谢琼却还请来她的这些姐妹们,如何不是想看她笑话?
再看此刻众人瞧她时看戏似的眼神,商宁姝心里有一丝发麻发痒的东西在作祟。
她先瞥了眼扶春,继而对谢琼说道:“我原先是想就着父亲的吩咐,向表姑娘说声抱歉,这事就算了了。但思来想去,我为何要承担这莫须有的罪名?”
说到最后,商宁姝的语调陡然尖利起来,她不承认是她将扶春推进了水。
她临时变卦,谢琼听着脸色更沉。“商妹妹这般……看来还是大将军仁慈,没舍得重罚。”
提起这事,商宁姝就恼火得很,父亲一向宠爱她,哪怕以前在北面的时候她折伤过那么些人,父亲别说关她禁闭,就是连一声呵斥都不曾有过。
可现在扶春毫发无伤,她却被关禁闭数日,商宁姝怎能甘心?
“父亲如何待我,与你们有何干系?”
“商妹妹最好还是好好说话,不然我们今日就去长辈面前仔细议一议,扶春表妹落水一事到底是何人所为。”谢琼实在看不惯商宁姝这副装都不装都跋扈样。
商宁姝嗤了声,知道谢琼是在威胁。谢琼赌她看重面子,不敢去到众人面前,但商宁姝却觉得是谢琼欺人在先。
若谢琼不请来这么些人,商宁姝可能真会草草说上一两句好话就离开。
谢琼既然请了人来,她不演上一出大戏,怎能对得起谢琼的心意?
“我怎么知道你这表妹为何会落水?琼姑娘又怎能将罪名推到我头上来?”
商宁姝眨了眨眼,脸上做出了无辜的表情,随口扯谎。
“万一是你这表妹自己不小心跌进了水,偏要诬赖给我。她是楚楚可怜的受害之人,我纵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了。”
扶春听到这里,心中气极。
本想装柔弱,把一切事情交给谢琼处理,她只需要在最后,装一装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再谅解商宁姝就好。这样不管是姓谢的,还是姓商的,两边她都能讨到好。
没想到商宁姝竟然这样不讲道理,比扶春在宋郡时遇过的那些仗着家里有几分钱财,就戏弄她的无知小儿更可恶。
“你说我诬陷你?那商女郎可否再说说,我与你往日无怨、素日无仇,当日水榭饮宴那么多人,我为何只单单陷害于你?”扶春冷冰冰地看着她。
她在众人面前一向表现得温和柔婉,哪怕心里再有不满,往往都不会在面上表露。这回她真是气懑,脸上再挂笑容也只觉累赘。
“我们当然有怨有仇。”
商宁姝反驳,想到要说的话,她竟笑出声。
“那天我不过是说了两句表姑娘的出身不好,当时我就表过歉意,表姑娘也未说什么。没想到竟是佛口蛇心,在事后记恨我,不惜以身犯险也要陷我于不义之地。”
“够了。”这些糟言糟语,谢琼再也听不下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日所作所为,都被我长兄瞧见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与她们做弄出这一番口舌之辩,商宁姝是痛快的,反正只是口头言说,大不了事后不承认就是。
但谢琼却突然搬出谢云璋来,商宁姝一愣,连带着脸上戏谑的笑容都不见了踪影。
她狐疑地看着谢琼,“你莫要拿长公子出来唬我。”
谢琼冷笑,“若非我长兄亲见,大将军何故禁足于你?”
是了。若不是谢云璋,大司徒不会轻信,更不会因一个区区弱女而向她父亲发难。
确认谢云璋亲眼所见是事实后,商宁姝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再没有先前那般嚣张,但也不见什么喜色。
“长公子可有说些什么?”她不关心自己扯谎被人揭穿,也不在乎她们怎样看她。
商宁姝只静静望着谢琼,想知道谢云璋是如何说她的。
商宁姝的反应也叫谢琼愣住。谢琼想了又想,想到水榭饮宴那日商宁姝三番两次有意向她打听谢云璋的事。
谢琼忽地意识到一些事,但她不确定,更皱起眉头,没有理会商宁姝莫名其妙的发问。
为此,商宁姝有些郁闷,有些焦躁,还有少许是在后悔为什么要那样冲动,为什么……
望见扶春娇容,她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那天,扶春直勾勾地望着谢云璋,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在蓄意勾引。
她的确还是冲动了,若她再谨慎些,扶春怎么可能还能在她面前露出这张惹人厌的脸来。
“孟家妹妹,是我对不住你。”盯着扶春看了许久,不知为何,她突然想通了,愿意讲和。
不等扶春开口,她招了招手,商氏的婢女立刻从门外入内,捧着一盒盒珠玉珍宝到扶春面前。
“这是我给孟家妹妹的赔礼。”商宁姝随手打开一只匣子,里面躺着的就是一颗似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
商宁姝可不管扶春接不接受她的“歉意”,话已经说出口,礼已经送到位,她自认为再没什么亏欠。
她带来的东西一应价值连城,扶春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拥有。
如今商宁姝将这些送给扶春,扶春就合该把旧事翻篇,日后再见她也需得紧了嘴巴。
这就是商宁姝的道歉。
自顾自的,毫无诚意。
扶春脸色泛白。
如果商宁姝最开始就这样做,念及礼重情意轻,扶春或许会忍着点委屈再不提这事。
可商宁姝偏要无理取闹过后,再假意道歉。这只让扶春心觉不忿,久久没有一声回应。
扶春不着急,另有人心急。
“姐姐,商女郎既已这样诚心道歉,若姐姐再不宽宥,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孟玉茵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她知道商宁姝的家世,与其相比,她和扶春根本是草芥。
光说这些还不够,她走到扶春身旁,压住声音道:“商女郎到底是镇军大将军的亲女,不是姐姐能够得罪的人。其性子也不见良善,我不想姐姐日后遭其报复……我都是为了姐姐着想啊,姐姐可一定要听我的劝。”
扶春心中冷然一片,她知道孟玉茵在想什么。
若扶春遭难,她是她亲妹,势必也跑不掉。孟玉茵是不想扶春折在商宁姝手上,但更多还是为了自己罢了。
“你妹妹倒是知道变通,若再识趣些,说不定我一高兴就让我父亲为你父进言,将你父从乡野之地调到上京任职,小官变大官,也是指日可待啊。”
这当然只在口头说说,商宁姝心底恨不得父亲拿了孟父的头颅。
商宁姝话中讽刺意味十足。
扶春沉默不已。
良久后,她抬手往商氏婢女捧着的匣子里摸了摸,从其中取出那枚圆润的珍珠。
扶春望了望谢琼,见她正担忧,同她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接着上前,走近商宁姝,扶春面上浮现温和的笑容,在商宁姝散漫不屑的眼神里握住了她的手。
何其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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