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公将自己誊录好的名单装进信封之中,又取了火漆封好,随后交给身侧护卫让他暗中交给徐老夫人。
他离京多年,京中那些子弟是好是坏他心中可没个谱。像此等事情,怎么想都还是得通过徐老夫人那头好好探听一二才是。
沈清晏来寻他之时,他正摆了盘棋,见是沈清晏来便招呼着她过来一同对弈。
“舅公,你忘了外祖母的规矩了?”沈清晏笑着坐到他身侧,道:“我从不与自己以外之人弈棋。”
秦国公这才想起来秦汐的规矩,笑着自己同自己下了起来。
“舅公,我有个疑惑想请舅公帮着解答。”
“你说。”秦国公还以为沈清晏是想问议亲一事,心里头早已经打好了满腹的草稿,无论她拿出多少个借口推托,自己都有办法再将她的话怼回去。
可沈清晏并没有这么愚昧,她只字不提议亲一事,反而是走到书案前提笔书写片刻,随后拿着纸走过来。“不知舅公见过这个东西吗?”
秦老国公接过来一看,当下便敛了笑。他抬眼看向沈清晏,道:“你从何处见得的?”
“我也不记得了,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吧。我近些时日想要绣个花样,依稀记起来了这个东西,可又觉得记得不全。想着舅公见多识广,我就来问问。”
沈清晏画的不是别的,正是刻有秦汐名字那块令牌上的三道卷草云纹。她没有直接将令牌全貌绘出,只是画出了这上头最为显眼的花纹,便是多留了个心眼。
秦汐将此事藏得隐秘,连她这个日日同秦汐住在一个院中的人都没能发觉出来,想来定是个紧要的物什。
秦老国公既是秦汐兄长,于秦汐之事他必也是知晓许多的。
方才,沈清晏看得秦老国公那般神色,心中也是有些明白了。
秦老国公微顿了顿,将手中的纸张摆到身侧,道:“这东西我不认得。”
沈清晏笑着行礼:“那我就先回院子里去了。”
秦老国公必定是认得的,而且这块令牌背后必定有个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沈清晏想着荇林军一事,现下心中是越来越慌。她不信秦氏会谋逆,但秦氏背后一定还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她既想为秦汐复仇,又要顾着秦氏安危,眼下举棋不定投鼠忌器,当真是心烦意乱。
沈清晏心有所虑,秦远那头心里也起了旁的主意。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拼着自己这层得天独厚的关系,他也应当先摘到沈清晏这弯明月才是。
甭看外头下了这么多帖子,请她去这个会那个宴的,只要看得紧,那都通通别想把手伸进这秦国公府。
秦远打定主意,就进了沈清晏的院子,喊她一道出门去逛上一逛。
“不去。”沈清晏坐在绣架前,头也没抬,道:“如今多事之秋,宫中又迟迟未正式下旨给你定下去处。此等时候,你还是莫要乱跑,乖乖才家中候着才是。”
她心里清楚,景帝召秦远一道入京,就是当质子的。但这质子何去何从,里头的门道可不简单。
秦远日后所去之处,干系重大。
这不单是指一个差事,更代表着景帝打算如何处置荇林军一事。
“我入京多日,一直都待在家中,你就当是陪我走动走动,认一认京中各家大人府邸也好。”秦远想了半日,就想了这么个蹩脚的由头。
“有什么好认的?”沈清晏停下手,望着他道:“京中的垂髫小儿都知晓,升平道前满国公,永昇永华满皇亲。再者,府中车夫都是认得的,何需你去认门?”
“咱们在京中沾着干系互有走动的也没几家,若有往来必然要提前去递帖子的。届时,舅公定是会一并带上你去。你现下去别家府门口转一圈,不知晓的还当是秦家心中另有盘算呢。”
“你都这个年纪了,莫再要使小孩心性了。”
秦远被她一席说教怼得毫无还嘴之力。他正搜肠刮肚寻着旁的借口之时,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是长宁郡主到访。
徐徽宁来此倒是存了与秦远一般的心,都是来寻沈清晏出门的。
“游湖?”沈清晏蹙着眉头细想了想,道:“姐姐素日里不是最讨厌泛舟湖上之事吗?”
她记得,因游湖这等局子经常就是各家姑娘一起聚着呤诗插花的,徐徽宁向来短练,自是不喜。
徐徽宁笑得愈发尴尬,沈清晏那双眼睛就眯得愈发细。
“好了我同你讲实话。”徐徽宁瞄了眼秦远,附耳道:“表兄让我来的,说有事寻你。”
听得是萧恕的意思,沈清晏当下就命小婉去禀了秦老国公。待秦老国公点了头,沈清晏那头也换好了衣裳,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秦远也骑了马一并候在了府门前。
因是要去会萧恕,沈清晏不想秦远一道。奈何她怎么说,秦远都不肯留下,最后干脆就一路跟着了。
“你别看了,他要跟着就让随跟着吧。”徐徽宁见沈清晏时不时看着车窗外,笑道:“你还怕他将你与表兄相会一事外传?”
“就算传出去了也不怕,表兄那处是将戏码都做足了的,定不会伤了你声名。”
沈清晏轻叹一声,“我不是担心这个。”她将头略低了低,手指绞了绞衣袖。
四月底的永湖畔,未有荷花,水面处仅有卷荷丛生。永湖夹岸两处满是垂柳,柳枝袅袅逐风摆,轻盈如摆舞一般。
许是辰光好,今日这永湖之上,倒是有许多画舫游船。
秦远看着湖面,道:“长宁郡主,你家的船是哪一只来着?”
我哪知道?
徐徽宁这般想着。
她原也不过就是被支出来当个传信的罢了,现如今自然只能等着萧恕那头遣人来了不是。
好在徐衍也是盯着岸旁的,一见她们来到,就迎了过来。“雩娘,徽宁。”
几人各自一番见礼之后,就一起登了画舫。而画舫之内,萧恕早已在内坐着了。
徐衍:“今日甚巧,子顾难得有空闲。咱们兄弟间也许久未聚了,便一同邀了。”
这借口可真蹩脚,比秦远方才扯的借口还蹩脚。
原本见有徐衍在,秦远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妙。如今又多了萧恕,他自然能明白徐家兄妹的行径了。
秦远先是给萧恕行了一礼,随后道:“殿下,衍世子。雩娘毕竟是女眷,若她与外男乘舟同游,多少有伤声名。不如,我先陪雩娘回府吧。”
然而这场鸿门宴本就是为了沈清晏而准备的,早在他们登上画舫之时,船夫就已将画舫驶离了湖畔。
徐衍打岔道:“秦远你这就是见外了不是?我跟雩娘打小就相识,向来都是兄妹的情分,如何算得了外男?至于子顾,那就只是碰巧罢了。”
徐衍原本是不想帮着萧恕相约沈清晏的,只是萧恕明言有相事与之商议,徐衍若不相帮,他就只能亲自登秦国公府的门了。
两相比较,徐衍只得同意。
为免横生枝节,沈清晏插嘴道:“小远,永湖之中的鲤鱼最是鲜美,不如你钓上几尾,我晚上给你做鱼汤。”
“是呀,是呀,我也正想钓鱼。”徐衍当下就给自家妹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的押着秦远走了出去。
待画舫内只余他们二人,沈清晏这才行过去,“殿下寻我来,可是有要事?”
“让秦老国公莫要再殿着弩坊属的人了。”萧恕自斟了盏果酒饮罢,“有些事他若知晓了,对秦家不是什么好事。”
思及先时的那几本账册,她心下也猜得了些许。“殿下放心,我回府后就去与舅公细说此事,必不会再犯。”
萧恕点了点头,一盏果酒饮罢,沈清晏便执了酒壶替他又斟了一盏。“那殿下可还有旁的事吩咐?”
费这么大力气,总不至于就为了这一句话吧?如此话语,他直接让风逐传个话给小婉或是白鹭,皆可呀。
“我想你了。”
听得萧恕此语,沈清晏手上一滑,险险将壶中酒液尽数洒到了船舱之中。
“殿下瞎说八道些什么。”沈清晏嘟囔着,转头推开了画舫小窗,看着画舫在荷叶丛中穿梭。
“我先是着人替秦家打了马虎眼,又亲自与你说这桩事,竟连句‘想你’都不可说了?”
沈清晏趴在窗口道:“殿下自是想说什么都能说得的,殿下还能要求我再给你做身衣裳。”
“衣裳倒是不必了。”萧恕见她身量又有几分清减,道:“给我绣个荷包吧。”
沈清晏的心头略颤了颤,面上依旧佯装镇定。“那上头用不用再给殿下绣个鸳鸯戏水,百蝶穿花的呀?”
“如此甚好。”
沈清晏听着,气得翻了个白眼。
眼见佳人稍显不悦,萧恕便也不再继续逗她,就这般与她一道静静待在一处。
船舱中燃着沈清晏所喜爱的梨花香,她倚窗而坐,纤纤素手伸至窗外,在湖面上划上一道水波。
她就这般平静地看着窗外景色,久久都没有转过头。
自她搬至秦国公府,萧恕再也无法与她私下见面。每每晦月当空之时,他都会仰头观望,他会想着在这同一片夜色之下,沈清晏是否也会如他念着她一般,记着自己。
而如今,他却丝毫没能在她身上发觉这些。
他的心底忽然就泛起些许怒意,又或者说,是不安。
他希望日日都能见着她,希望能与她一道共赏山川美景,四时风光。
不,不是希望,是必须!
“雩娘。”萧恕走到她身侧,“我,我们……”
萧恕话未尽,舱门便被人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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