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正绣完一根丝线,一旁郑贤妃便道:“绣了什么?”
“莲花。”她原想绣梨花,又怕分离之意不讨好,便绣一池鱼戏莲。
“你这一手绣活堪比承宣王妃。” 郑贤妃落下一子,道:“昔年卫国公府太夫人那一手家传绣活出神入化,通个元京城里头再也寻不得第二个可以与她相较。”
“后来,太夫人诞下皇后殿下与承宣王妃,可偏生皇后殿下无心此道,倒是承宣王妃学到了几分。我瞧着你手底下的这工夫,怕是较承宣王妃亦是不相伯仲。”
郑贤妃此言到也不虚,毕竟沈清晏的这手绣工也是同徐家老夫人学来的,她与承宣王妃也算得上是师出同门,能与之相较也不足为奇。
她侧过身子看着棋盘上黑白二子的对决,道:“贤妃娘子这棋局,快终了了呢。”
“是啊,黑子要赢了。”
沈清晏蹙着眉头看了半晌,道:“也不一定。白子虽已失了先机,但若再费心斡旋,兴许还能有个和棋。”
郑贤妃来了兴致,道:“那你来与我对弈如何?”
“娘子恕罪,我……”
沈清晏话未毕,就听得外间来报,说是景帝御驾将至。既景帝御驾将至,沈清晏自得回避,她起身与郑贤妃一道迎了景帝,待行过礼之后她便退了出去。
景帝甫一入内,便将几桩事都同郑贤妃说了说。
其实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郑家的那些事。
先是郑贤妃那个大舅舅,大抵便是正妻小妾不够,近日里还与一名有夫之妇过从甚密。
之后,便被那位妇人之夫寻上门,可他不但敢做不敢认,还命人将其揍了一顿打发走。
那妇人之夫将这事告上府衙,却被郑贤妃的大舅舅使了银子按了下来。
不过那位从头到脚被染绿了的男子也算是个有运道的,这事被兼了巡查御史一职的承宣王世子遇上了。
郑贤妃的大舅舅身负官身,此事又过于不文,承宣王世子便依律处置并上报了朝廷。
郑贤妃听了此事之后将棋盒里的黑子抓了一把在手中,又任它自指缝间滑落。
景帝见此,便道:“你也不必担心,我只是让他自行致仕,会尽量全了郑氏颜面的。”
“陛下,我巴不得郑氏全族没有颜面呢。”郑贤妃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既违律,便合该依律处置了,再怎么护短也不能护到这等事上。”
“你呀。”景帝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没有再说下去了。他亦知晓,郑贤妃于郑氏一族的心结,怕是不死不休了。
旁人是生怕家中族人犯下大错,连累自己也丢了脸面,郑贤妃却是巴不得将郑氏满门那些龌龊家底尽数剖于人前。
“你执着棋子半晌,是不知道该落子何处了吗?”景帝看着她面前的棋盘,见她手中拿着黑子,又道:“你再用黑子下上几子,这局就可结束了。”
郑贤妃道:“我也这般认为。可方才那沈家丫头说,若费心斡旋,白子尚有和棋的可能。”她抬起头,道:“陛下,我瞧了半天,我也没瞧出来怎么才能和棋。”
景帝看着面前这局残局,笑道:“确实能和棋。”景帝执起棋盒中的白子,道:“我同你手谈一局。”
郑贤妃欣然应允。
二人便就着这一局残局对弈起来,不过盏茶工夫,这白子便逆转了之前的颓势,与黑子维持了一个和棋之局。
“居然真的能和棋。”郑贤妃喃喃道:“不是说这沈家丫头从不弈棋么?我还以为她不懂对弈之道。”
景帝笑道:“那是老夫人定的规矩,不许她同旁人弈棋。她跟恕儿一样,都是只同自己手谈之人。”
“在旁人的棋局之前,他们永远都做那局外之人,纵观全局寻得破绽。”
郑贤妃回过了神,道:“怨不得陛下要将她送去宋氏皇族。老夫人悉心教导了十年,好不容易才教出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却被那臭小子半路给截了下来。”提起这事,景帝还是有些不爽利。
原本,他自己谋划好了棋局,就等着北邙派人来求娶了,结果半道让自家这臭小子给劫了去。
郑贤妃掩嘴笑道:“陛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有此等女子在侧,日后对殿下也是一项助力呀。”
景帝自然知晓沈清晏即便是留在萧恕身边,亦是个不错的结局。只是,他这一盘下了十年的棋局,陡然之间要重新布置谋划,心中自然也是郁闷至极。
想到此处,景帝便有些烦闷,忙道:“来,陪我再下几盘。”
景帝原本在郑贤妃宫中至多也不过就是盘桓半柱香的时辰就会离开,可今日也不知是否弈棋来了兴致,都已经闭门一柱香了,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外头仆从不敢前去打扰,沈清晏在院中也枯坐无趣,身侧一名宫人便言可陪同她去宫内走走打发一下辰光。
沈清晏便应允了,由那人陪着一道走了出去。
九月底的皇宫里,随处都是红枫黄叶的秋景,从宣庆宫往西,经过南苑再去往沉宁殿会经过一条水道,在那水道之上有座通身红漆的桥梁。
那桥之下水道满栽荷花,可此时已是深秋,放眼过去唯留枯败残荷。
沈清晏觉得有些奇怪,照理像皇宫这等地方,宫内的一草一木皆是有专门的宫人悉心照料的。虽说此处静了些,可再如何静,这些残荷到了时节也当是适时清理了才是。
“此处残荷怎么无人清理呀?”沈清晏觉得奇怪探出身去看了看,可她还未等到回复,身后便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她尖叫着转身,便看着桥上立着那个宫人。
深秋的水虽不刺骨,却也不好受。
沈清晏落入水中,随后她佯装不会水,呼叫挣扎了几许就顺势潜入水底。待她游到了桥的下方之后,才浮上去大口呼吸着空气。
桥下还垂了几片稍大的残荷叶,沈清晏随手拽过几张盖在头顶,就这么半露不露的泡在水里。
她看着水面的倒影,见那个宫人站在桥栏两侧来回看,在她确认没有看到沈清晏之后方才离开。
此时金乌西斜,沈清晏泡在水中掐算着时辰,觉得郑贤妃宫中的人也合该寻过来了。于是,她便游到岸旁俯趴在岸边,将余下的大半个身子继续泡在水里。
沈清晏所料不差,她这般泡在水里未有多久就有宫人寻过来,随后将她救了起来送回了郑贤妃的宫里。沈清晏一直假装昏厥,听着一众宫人在她身侧来来往往。
郑贤妃见她全身湿透,那手脚冰冷脸色惨白的模样,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毕竟,这沈清晏幼时那一出落水可是险些要了她半条命的,此时在宫里头也来闹上这么一出,若当真有个万一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不为别的,单是她落水的那处地方,就够整个宫中宫人都喝上一壶的。
医官替沈清晏诊完脉便来回禀,言说只是身子受惊受凉,又呛了水,并无大碍。郑贤妃听罢此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沈清晏在水中泡了好些时辰,多少都受了些凉,此时身子已然发了热,额头上沁了好些汗水。
郑贤妃坐到床榻处,执了块帕子替她擦拭汗水。
殿门忽被推开,李嬷嬷疾行入内,随后遣了余下宫人离开,这才站到郑贤妃身侧,道:“禀娘子,陛下知晓了此事,现下发了怒,已命宫内禁卫军严加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郑贤妃道:“小南的底细是你过的手,对吧?”
“老奴有罪!”李嬷嬷跪倒于地,她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等着郑贤妃的下一句话。
李嬷嬷算得上是郑贤妃手底下的老人了,原是在她嫁入潜邸之时就在旁伺候的,如今十几年过去,她也称得上是郑贤妃的心腹人了。
这郑贤妃昔年吃足了她那位重男轻女的外祖母的苦,故而只要是在她身边伺候之人,她都会让人仔细再过一遍底细。
“一个宫人,连你这样积年的老人都查不出来,想来是旁的高人替她料理过了。”郑贤妃未有降罪,“这事我会处置,你不必再插手了。”
既然李嬷嬷查不出来,那她自可寻旁人查个水落石出。
李嬷嬷跪拜之后,便也退了出去。
沈清晏听得殿内似是只有郑贤妃一人了,这才佯装咳嗽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郑贤妃将她扶起来,顺手探了探她额头的热度,道:“你在水中泡了许久,受了风寒有些发热,除了这些外,你可还有不适之处?”
沈清晏摇了摇头,道:“贤妃放心,我不碍事的。”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晏忖了忖,才道:“我独自坐着觉得着实无趣,故而那名宫人说陪我出去走走,我觉得也好,便让她陪着一道出去了。”
“她带着我走到了一条水道上,我见其下满是残荷便觉得奇怪,侧着身子看了看,她便自后将我推了下去。之后,我便不知道发生何事了。”
沈清晏将事大抵说了说,略去了那名宫人离去时的方向。她话才刚说完,外头就是一阵甲胄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男子嘈杂的嗓音。
“你落水一事,陛下已然知晓,现下禁卫军正在满宫里头搜呢。”郑贤妃见她看向殿门处,道:“你落水的那处地方,是陛下的逆鳞,日后莫要再去了。”
“逆鳞?”
郑贤妃点点头,说起了一段陈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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