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 162 章

那处水道是去沉宁殿的必经之路,而沉宁殿便是景帝生母莲妃生前居住的宫殿。

昔年,先帝曾十分宠爱莲妃,因莲妃喜爱荷花,不但在整个沉宁殿里摆满了水缸移了荷花过去,连沉宁殿外的水道里都栽满了荷花。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这位莲妃就失了宠。

即便是她已经孕有身为三皇子的景帝,她依旧失了先帝的圣眷。而在这之后,她更是陈尸在了那条水道之上。

“这桩事虽然过去了数十年,但终究是陛下心里头最深的那根刺。”郑贤妃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当年听皇后殿下提起,才知晓这沉宁殿前的水道还有这样一桩秘辛。”

“无论那条水道里头如何花开花败,陛下都不准宫人下水触碰。今日你若当真在那条水道里有个万一,不单是朔阳王会发怒,陛下更是不会善了。”

沈清晏听着郑贤妃的话,将这些事都在腹中来回咀嚼了一番,道:“莲妃一事,汪贵妃知晓吗?”

说实话,她今日这事发生在宫里头,若要猜测幕后之人也过于好猜了些。

整个皇宫里头,高位后妃就两个,一个是汪贵妃,另外一个就是郑贤妃了。剩下的几个美人才人,膝下无子,想来也不必收买了人来安排如此周密的局。

若说是郑贤妃想要加害沈清晏,那她又何必让自己宫里头的宫人去办?如此明目张胆地往自己泼脏水,莫说郑贤妃不蠢,饶是再愚笨之人也不会这样。

不说旁的,在先前汪贵妃宫中之人来召之时,郑贤妃只需让沈清晏独自过去便可借刀杀人,何至于此?

可若说是汪贵妃,这也实属有些难站住脚。

汪贵妃是有能力办下此等事,而且她孕有晟王萧巽,宫里宫外都可以安排人手调派。

可这话又说回来,就如同晟王与萧恕之间的关系一般,宫里头只要郑贤妃有个万一,多半都会将目光移到汪贵妃身上。

若此时沈清晏有个好歹,毕竟是在深宫之中,汪贵妃想要推脱干净怕也不容易。

怎么想,沈清晏都觉得是有人黄雀在后。

只是,她不知晓那是何人。

“她,应当不会知晓。”郑贤妃思索了半晌,道:“这事我也不曾听外人提起过,此等宫中秘辛,连皇后殿下都是当年听陛下亲口提了才知晓的。”

“贤妃娘子,我始终觉得那处地界儿过于巧了些。”沈清晏轻咳了几声,道:“在这宫里头我若身故,娘子作为负责教习我规矩之人,自然脱不开干系。”

“可整个皇宫里头唯有您可同汪贵妃分庭抗礼,正因如此,若是您因此事受了牵连,那矛头自然也会指下汪贵妃。且汪贵妃孕有晟王这位庶长子,届时若将矛头移到储副之争上,于晟王而言,这可不是一桩什么好事。”

“毕竟,此时我与殿下已有婚约,就等着到日子后行礼成婚了。我若身死,很难让人将目光从储副之争上挪开。”

“想来到时候朝中大约分为两派,一派会指摘晟王借汪贵妃之手除掉我,另外一派,兴许会说殿下弃车保帅换得一个东朝之位。”

话到此处,沈清晏才注意到郑贤妃一直静静盯着自己看,她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言语,忙道:“是清晏妄言,还请娘子恕罪。”

“你这可不是妄言,是实话实说。”郑贤妃倒是极其满意她这一通话,“所以此时陛下正在满宫里搜,动静大着呢。”

景帝如此大阵仗的搜,无非就是想要打草惊蛇作戏给宫外人看罢了。

这事即便是景帝查出来了,也不可能处置得了。

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断然不可能只为了一个未行婚仪的王妃落水之事,就将这朝局之势给定下了。

只是,若此事没有个了结,只怕萧恕与秦家都会心生芥蒂。

旁的不敢说,依着秦远那个脾气必定是坐不住的。

想到此处,沈清晏在床榻上跪着对郑贤妃施以一礼,道:“还请贤妃相帮,我想面见今上。”

郑贤妃虽是不明她心中所想之事,但也是应了她之所求。她命人替沈清晏梳妆更衣,随后便同她一道去朝阳殿觐见景帝。

此时景帝正坐在御座之上,他神色凝重通身散着肃杀之气,饶是余参这等常年相伴之人都忍不住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这莲妃的事,旁人不知晓,可这余参却是知晓的。他曾服侍先帝,也称得上是看着景帝长大之人,自然,莲妃为何身故,他也是知道一二的。

这位先帝的莲妃原是一介寻常百姓,后来机缘之下被先帝纳进了后宫之中,再之后便有了景帝。

可是这位莲妃是北邙人,彼时正是大稽与北邙交战最为严峻之时。如此朝局之下,自然少不得会有人拿女子当借口,作筏子。

而这位莲妃便被一众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原本失了圣宠也没什么,毕竟莲妃有了景帝,生为人母她依旧可以将日子过下去。

可怎耐边境战事屡战屡败,宫外更有传言,言说这莲妃便是北邙派来的细作,狐媚惑主,以致大稽边境屡屡失守。

莲妃可以只身入冷宫,可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断送在这等流言之上。终有一日,她便一个人走出了沉宁殿,坐在那桥栏之上,然后跳了下去。

而景帝,便是在旁亲眼看着自己的阿娘落水亡故却无法施为之人。

此等仇恨,莫说帝王了,便是寻常人户,那都是无法忍得下去的。

之后景帝便转了性子,一步步走到了帝王之位上,将昔年那些有份逼死莲妃的人一个个都除了去。

如今,这临川县主在同一处水道落了水,这如何能让景帝不想起这些陈年往事呢?

余参不由替这幕后谋划之人捏了一把汗,若景帝当真依着昔年处置那等口舌之人的模子来办……

思及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外头内侍来报,言说郑贤妃及临川县主至。

景帝看了一眼余参,他便令人将这二位请进了朝阳殿。

二人入内见了礼,余参便也将宫内诸人都给打发了出去。

“陛下,妾请陛下允准,妾想自行查处那名加害我的宫婢。”沈清晏跪地,将此行意图直截了当同景帝禀明。

来朝阳殿的这一路上,她都在想,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此事由她来经手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毕竟她是受害之人,即便最终查到汪贵妃身上,景帝哪怕不愿动,也可以随意给她安个公报私仇之名暂且按下。

只要朝局平衡不破,那景帝自然就可按他所谋划的棋局,一步一步将诸事都安排妥当。

沈清晏相信,像景帝这样的人必是会安排一个最为合适之人挑起东朝之责。

她要替秦汐报仇,但她也深知绝不是在此时。

汪贵妃此时身死会使朝局动荡,莫说景帝不会应,便是沈清晏自己也不会应。

秦氏一族与徐氏一族拼死牺牲了多少儿郎,才换得了这区区十几年的平稳安定。秦汐之仇一定要报,但也绝不能拿这些好不容易争来的平稳日子来换。

况且,她此时一没实证,二没十足的把握让汪贵妃伏法。

即便这事不由她来办,依旧是由景帝来施为,那最终不过也是个不了了之的结局。只不过,到时候君臣离心,父子嫌隙,便是不妙了。

景帝侧着身看她:“为何?”

“此事无论如何都只能不了了之。”沈清晏俯身再行一礼,道:“能在皇宫之中筹谋此事者,必然与宫中之人躲不了干系。此时,若陛下严查此事,查出来了真凶,陛下当何为?”

“是杀,还是恕?”

“无论陛下如何施为,都会父子离心。要么只离一个,要么二子皆离。”沈清晏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道:“夫妻一体。”

“我既将成为殿下的妻子,那么夫妻二人自当一体同心,此事若交由我来查,无论查出什么结果,陛下都可最终调停。”

“毕竟,我只不过是一介后院妇人,目光短浅,毫无远虑,不擅权谋。”

她这话哪里是个不擅权谋之人能讲得出来的?

景帝那满腹怒火在此时倒是稍稍平息了些许,毕竟他先时虽有因自己生母之事从中一道撺的火,但其中也不乏头疼定下何人来查处这桩事。

而沈清晏自然是眼下最为合适之人。

景帝的后宫不似先帝,妃嫔成群。

无论是让哪一个来负责查处此事,都会留下口舌话柄。更何况,他所能信任的,也就一个贤妃。

但沈清晏不同,她怎么说都是那受难苦主,即便行事有所差错,也可以冠上一个报仇心切的名头另行调和。

景帝自然是欢喜的,于是便应了她所求。

郑贤妃显然还有事要同景帝说,便让自己身侧的李嬷嬷先送沈清晏回宣庆宫了。毕竟如此档口,整个皇宫禁卫军严查之下,想来也无人敢再趁此时下手了。

“这丫头够聪明。”郑贤妃如是说着,随后看向景帝,道:“陛下,属下想借您的朝阳殿一用,去找老十‘撩撩天’。”

景帝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便自行离开了朝阳殿,嘱了余参亲自守着,不得让任何人入殿打扰郑贤妃。

待殿门重新闭上,郑贤妃方熟门熟路地走进朝阳殿内室,随后走到了景帝的龙榻旁,伸手转动了龙榻上的那块雕花装饰,那龙榻左后侧的地砖便移开一处。

她执了根殿内的明烛便只身走进了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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