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这俩父子虽看着像是极不对付一般,但到底是亲生的,在某些行事作风之上,还是颇为一致的。
就好比如今同桌用膳一般。
萧恕同沈清晏坐在一处,沈清晏自是会时不时给他布菜,将一些离她近但离萧恕远些的菜色夹给他,萧恕亦然。
郑贤妃视若无睹,左右这场景她是见得多了,不如就装成个睁眼瞎,眼不见身不抖。但景帝显然是见之略少些,甫一见他们如此,便觉得脑壳有些痛,心中暗道今日不该过来受这情意绵绵的冲击。
“吃饭就好好吃。”景帝轻咳了几声,实在是有些受不住这等腻歪的场景。
萧恕恭敬道:“父皇说得是,食不言,寝不语。”言下之意就是景帝你也别叨叨了,能受得了就看,受不了就学学郑贤妃,当个睁眼瞎,假装看不到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
自萧恕多往宣庆宫来之后,景帝来宣庆宫的日子也变多了。父子两个较之前的生疏,如今已然是能扔掉君臣的名头,一起如同寻常父子间互怼了。
“你个臭小子,瞎显摆!”景帝被噎得不是很爽快,夹了一块子肥瘦相间的酱香烧肉塞进嘴里。不得不说,自家这臭小子还是挺有口福的,这未来儿媳妇做的菜还真挺好吃。
“父皇教训得是。”萧恕放下手中的银箸,伸出自己右臂绕过沈清晏的后背,将她手旁那盏子汤端了过来。他又拿起银匕,在盏子中搅了几下,吹散了些许热气,这才舀起一勺,谷欠将汤水喂给沈清晏。
景帝看着他,那两道眉毛恨不得拧在一起,直接变成个一字天眉之人。
沈清晏斜眼看向郑贤妃,见她依旧装聋作哑的模样,又见萧恕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与景帝那张臭脸,最终还是没有依他的意。
她只是将盏子接过来,自己一口气给喝了个精光,直接从根源上解决掉了萧恕再寻机喂她第二次汤水的可能。
景帝很生气,他气自己没有人可以同他一道这般情意绵绵,当下就摔了盏子,伸手去拎萧恕的耳朵,两父子就又进内室去‘增进父子之情了’。
内室里传出的争吵声一点都没有半分皇家父子间的对话,不外乎就是父子俩细说当年,相互拆抬罢了。
此等言论沈清晏同郑贤妃每每都要听上几轮,久而久之,她们便也能静静坐着吃自己的饭,任由这对父子去增进父子情了。
殿内之人极有一家四口雍雍穆穆和气之景,殿外立着的宫人们面上也都纷纷挂上了笑。这殿外诸人谁人不知,自打萧恕从朔阳回来之后,每每见着景帝便是恭敬到疏离。
说是君臣有度自然得体,可若说是父子亲情,那当真是半分也没感觉出来。
可如今只是因为一桩还未落实的婚约,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便已有改善,饶是伺候了景帝多年的余参都觉得,景帝近来的心情好了不少,批折子的速度都较往日快了许多。
莫要看郑贤妃膝下没有子息,她能并无子女血脉都倍受景帝宠爱,如今又有沈清晏这一助力。宫中那些消息灵通之人便都纷纷在猜,这郑贤妃日后兴许就会迈过如今的贵妃,一越成为继后也不一定。
这消息既然传得宫中人人皆知,那苑池宫的汪贵妃自然也是知晓的,汪贵妃若是知晓了,那外头的晟王自也不可能错过这个消息。
可这到底是后宫之事,晟王再有手段也只能在外暗中谋划,而后宫诸事,自然全凭汪贵妃一人斡旋。
于是,汪贵妃便再命人来请沈清晏。这次,汪贵妃可谓挑了个十足的好时辰。
时至腊月,承宣王妃携如月郡主入宫,与后宫之中‘巧遇’郑贤妃,两人相见便话茬不断。
承宣王妃既然在先头帮着拦下了郑贤妃,此时汪贵妃再着人来召沈清晏,便也由不得她不去。
而沈清晏等这个机会,也着实是等得太久了。
她虽是与萧恕有着婚约,但到底非是后宫之人,怎么着都不可能乘步辇去苑池宫,故而只能步行前往。而白鹭在记路这桩事上,胜过沈清晏不知繁几,一路上都仔细记下途中大略遇上的宫人守卫。
沈清晏知晓今日这场召见不会有好事,她甫一入内,见着殿中仅余汪贵妃与她身旁老嬷嬷二人之时,心中便料想今日定是要生出事端来。
是以,她在殿门口止了步子,眯着眼看向白鹭。
早在出门更衣之时,沈清晏便有叮嘱,白鹭便依令留在殿门外。
“妾,拜见贵妃。”沈清晏入内,依制行礼。
沈清晏依着她的县主品级向汪令笙行礼,举手投足,乃至弯腰旋身,礼节举止无一不妥之处。汪贵妃挑不着错处,只是饮了半盏茶之后才仿若一个失明多年之人忽然重见光明一般,笑道:“县主快快请起。”
沈清晏站直了身子立着,未吐半个字。敌不动,我不动,如沈清晏此等不会拳脚功夫之人,独身一人之时还是少做些挑头之事为好。
至少,也得她将汪令笙的性子摸到几分才能挑事。
汪令笙见她这般不动如山,便也不能一直端着贵妃的架子了,时不待她,若等郑贤妃缓过神寻上门来,她便失了先机了。
“听说,县主好手段,陛下与朔阳王殿下生疏许久,凭着县主那双终日沾染油盐酱醋的手,居然能将这生疏变成了熟稔。”她言罢,还摇了摇手中绣着幽月花夜的团扇。
腊月里头,还打扇子,这等行径配上方才那一段话,沈清晏实在不明白她汪令笙是怎么坐得稳这贵妃之位的。
就方才那一席话,沈清晏觉得,这汪贵妃较宋晚月也没高明多少,她着实是想不到这汪贵妃不但能握稳协理后宫之权,还能将手伸到宫外朝臣府中。
可那日,她都已经将宋晚月逼到了那副田地,再从宋晚月的神情举止上来看,她也不像是在说谎。
汪令笙见她未有回答,提了声音,道:“县主是在藐视我吗?”
“妾自是不敢。”沈清晏再施一礼,道:“妾只是不明白。”她又端坐了身子,道:“陛下与殿下本就是亲生父子,这父子俩,还能有隔夜仇不成?”
“陛下与殿下既是父子,那父子之间又有何生疏与熟稔?贵妃这话在妾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这若是传到外头,还以为贵妃在离间陛下与殿下的父子之情。”
“若再有个不长眼的东西,将这话传岔了,让陛下以为是贵妃心生怨怼,觉得陛下更疼爱朔阳王殿下,不顾及晟王这位庶长子了。”
汪令笙面色突变,一时间又寻不着合适的话呛回去,一张脸色又青又白。
“再说了,无论是庶长子,还是嫡次子,不都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吗?”她言笑晏晏的将祸水挑了起来,又见汪贵妃全然没有回嘴之力,心中不免生疑。
单论容颜,这汪贵妃确实不俗。汪贵妃与明德皇后容颜迥异,汪贵妃的容颜更加偏向于那等甜美如蜜糖般,而明德皇后的容貌虽无娇嫩夺目,却是英姿飒爽,让人久不能忘。
就好比,一个人美则美矣,却只能让人觉得此人颇美,但不足以一眼便记一生。而明德皇后,大抵便是那种一眼万年的感觉吧。
明德皇后的生性为人如何,沈清晏并不能得知。但自她的所行所为之事上来看,再加之诸多生者对她的挂念,想来莫说是景帝这个与她朝夕相伴的枕边人,便是她曾经的部下,怕也是久不能忘怀罢。
有此等珠玉在前,景帝不立继后倒也不奇怪了。毕竟,那是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人。
“竖子!”汪令笙被她一席话噎得心中难受,一旁陪着的老嬷嬷便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顺着气。汪令笙缓了缓,又道:“你一个后院女子,居然敢在我宫中如此大放厥词!”
沈清晏笑得人畜无害:“贵妃也是女人呀。贵妃今日召妾来,不就是后院女子间的闲话家常吗?”
汪贵妃着人将她召来之时,用得就是这个理,她端着宫中贵妃的身份要召未来的朔阳王妃过来叙个家常,沈清晏推托不得。而此时,沈清晏用这个借口又将她自己打得无话回嘴。
汪令笙此时颇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县主此言未免对贵妃不敬,还是请斟酌用词。”许是看不下去了,汪贵妃身侧的老嬷嬷也开了口。
沈清晏笑着颔首:“嬷嬷说得是。待妾回到国公府,定会重新教导府中下人,告诫他们,主子在说话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忠心插嘴,努力护主,切不可让人觉得主仆之分过于清楚。”
那老嬷嬷被沈清晏这一席话,也噎了回去。
她身为嬷嬷,便是宫中使唤人。汪令笙一个贵妃,沈清晏一个县主,她们纵是再吵得不可开交,只要不曾动手,身侧奴仆便没有资格开口插话。
这汪令笙以及她身侧的这位嬷嬷,怎么看着,都不像是能深思熟虑谋划此等周密之事的人。再者,若真如宋晚月所言,汪令笙为冽澜贵女,她难不成还能将冽澜人安插到宫内?
还是说,冽澜皇室还暗中将兵士埋到了元京城?
沈清晏觉得不大可能,景帝又不是个昏聩君主,若要当真有如此多的外族兵士隐藏都城多年,他手底下的人又怎么可能半点没察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出自 离思五首·其四 作者 唐·元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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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第 1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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