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未明，我不会妄动的。再者，汪氏有此下场，外祖母在天之灵想来也是能安息了。”
这两年多来支撑着沈清晏一路靠近她最不喜欢的宫廷贵人，便是想替秦汐讨要个说法。
汪令笙是否就是真正加害秦汐之人，沈清晏还不能笃定，以她往昔在宫中与汪令笙交手来看，她并不认为汪令笙足以逼得秦汐自尽。
眼下她如此说，更多也是为了宽慰一下萧恕，好让自己能尽快回到秦国公府。
萧恕知她心意，也不再多言，只是又命风逐亲自挑选了两队府兵护卫沈清晏。
沈清晏甫一回到秦国公府，就直接去往秦老国公的院中。她遣院中仆从尽数离去，独白鹭一人守在门外。
“请舅公告知汪令笙之来历。”汪令笙为景帝侍妾之时，景帝尚只是宁王之身。彼时秦国公府亦在都城，秦汐所知之事，秦老国公必然也是知晓的。
秦老国公长叹一声，未置一词。
“汪令笙就是冽澜的慕笙郡主，对吧？”
秦老国公忽而抬眸，他看着沈清晏的神情，少顷后，才讲起了一段多年以前的往事。
汪令笙确实是冽澜的慕笙郡主。那时还是先帝——惠帝掌政为帝时的事情。彼时兵力最为强盛，且领土最为辽阔者，便是北邙。
大稽领土较冽澜虽宽广些，但两国兵力皆不如北邙骑兵。冽澜皇帝自也懂得唇亡齿寒之理，故遣皇三子与皇六子并慕笙郡主出使大稽。
彼时先帝已立太子正位东宫，余下几位皇子亦都已迎娶正妃，事关和亲结盟之事惠帝亦不可能随意将汪令笙指给某个皇子当侧妃。故而，惠帝一直踌躇，是指给太子为侧妃，抑或是直接迎入后宫。
使团入京三月之后，就在汪令笙即将被迎送入东宫为太子侧妃之时，却出了一桩丑事。
听闻，汪令笙与一个侍卫有染，公然在宫中行污秽之举被人拿了个正着。
如汪令笙这等行径自是不可能再入东宫了，自然惠帝也不会将她收入后宫。只是，汪令笙到底是冽澜郡主，为和亲而来，此事自然也得禀告冽澜国主。
内里具体如何秦老国公也不知晓，只知最终由彼时尚是宁王妃的明德皇后出面，将汪令笙迎入了宁王府为侧室。
此等有损皇室声誉之事，惠帝即便再怎么对这个儿子不上心，也不可能让外人说老萧家的房梁上青翠一片。
故而最终将汪令笙随使团共赴大稽一事给抹了。
大稽这边退让了，冽澜理亏在前，自也不可能再多加言语，这事便这般定了下来。
惠帝给了汪令笙一个新的身份，随后她就入了宁王府为侍妾，第二年便产下了晟王萧巽。
沈清晏道：“那事发生之时，是何时？”
“祥宁二十三年，五月初九。”
据宫中记档，汪令笙入宁王府之时是祥宁二十三年七月，晟王是祥宁二十四年元月出生，这样算来，萧巽还当真不是今上所出。
沈清晏忽然就想清楚了许多事，想清楚了为什么她觉得十分简单的一桩事，景帝要这般处置。因为汪令笙并非出身低微，即便外人不知，但冽澜的君主尚在人世，晟王一事便不得草率。
大稽历经两帝，惠帝驾崩，景帝继位。但冽澜的君主，依旧是当年那位，依旧是汪令笙的生父。
“雩娘，这桩旧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先帝也曾下过严令，绝不可外传。”惠帝不单是下了严令，还把昔年有可能知晓此事的宫人一应赐死了。
几十年间时移事易，如今还知道这桩旧事的人，大抵也没几个了。
“那这个呢？”沈清晏自袖中取出秦汐的令牌，汪令笙之事她大抵清楚了，但秦汐这块令牌的出处，她依旧不知晓。“外祖母留给我的，舅公应当知晓它的来历吧。”
秦老国公又是一声叹息，这一次，他没有迟疑。
秦老国公讲的，是一个比汪令笙之事还要再早许多年的往事了。
这块，是明夷府的令牌，而明夷府最初便是由明德皇后所创。明夷于飞，也于喻示着那时她的处境。
彼时，单论兵力战力，无论是大稽还是冽澜，都不是北邙铁骑的对手。先帝之父，文帝在位之时，北面十二城皆被北邙所夺。
先帝继位之后，点了徐氏去收复这十二座城池。徐老将军虽久在军旅，但要将十二城尽数收回，亦非易事。
而这第一仗，便是要夺回临阳城。
临阳城易守难攻，徐老将军久攻不下，都城之中的意思便是若再攻不下，徐氏便要获罪。彼时明德皇后身在江湖，也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就此投入了这潭混水。
亦是在此时，明德皇后遇上了隐瞒身份的景帝。
收复了临阳，惠帝大喜，靖明军亦是需要整修，大军便摆师还朝。
自那次之后，明德皇后便开始联络她行走江湖之时结识的人士，暗中创了这明夷府。
“谁都不知道皇后殿下为何要在那时便建这明夷府，但之后在陛下的大业之路上，确实少不了明夷府在后的帮衬。”
秦老国公拿出了自己的明夷府令牌，与秦汐的大致相同，只是所坠丝线却是碧色。
而秦汐的，却是银色。
“舅公可知明夷府的所在？”
秦老国公道：“从前我只知两处，一处是永安寺，另外一处便是你粟云楼的地底了。”
秦老国公所说的这话着实让沈清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这粟云楼尚还好说，毕竟是秦汐留下的产业，但这永安寺一座佛寺都是明夷府的所在之地，这点着实让她未曾想到。
想到永安寺，沈清晏忽然就想到了先前那名刺客首领便是消失在永安寺的山林之中。“明夷府之人，可是以修罗面具示人？”
秦老国公惊愕：“是。”
那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诚如明夷府这等存在，由先时明德皇后所创，明德皇后故去之后，此等之事多半就是由景帝接掌了。所以，哪怕萧恕着人细查，都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荇林军一事，景帝早就知晓个中原委，召秦老国公与秦远一道回都城大抵也是为了将计就计。这两年来她所行所为的一切，似乎都是在照着景帝所谋划的路上一直走着。
还有明夷府。
当年将她带来承恩侯府的，便是明夷府中之人。
那是否代表，自己父母身死一事，也与景帝相关？
柳潇湘与沈固之事，当年便一锤定音，判定是盗匪所为。
或许这一切早在她被送到秦汐身侧之时，就已经开始了一场棋局，一场博弈。
“雩娘，这些都是往事了。如今殿下必定会正位东宫，日后你的余生也必将走向一条不同寻常之路。”一如，明德皇后。
秦汐多年想要扭转的局势，最终还是朝着明德皇后所想要的方向发展，而秦老国公却不能将这一切都说出来。
秦老国公觉得，沈清晏此等年纪陡然经历诸多变故，心绪多少都会受到影响。而沈清晏在得知这一切之时，未喜未忧，只是静坐了片刻。
“舅公安心，余生路长，我自会好生地过。”
之前未知这段往事之时，沈清晏多少还是有些心慌不宁，如今知晓了，她反而能静得下来了。
无论景帝所谋为何，至少秦、徐两家近日并不会再生变故，她心头最大的那块石头已然落地。至于晟王，哪怕他非是景帝所出，但景帝既然容了他这么些年，必也不至于在此时就要了他的性命。
晟王封地在青州，想来此事过后多半也就是落个就藩的下场，于他而言也算是一桩好事。
余生漫长，岐路难择。
而萧恕虽说避着不掺和这事，但他到底深知景帝心性，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只是上了一道折子，言说明德皇后冥诞将至，请旨大行操办。
明德皇后生于四月，正是人间芳菲皆尽之时。
往昔明德皇后的冥诞都是萧恕自行祭拜，现下有了沈清晏，本也只是打算两人一道祭拜，便如去岁明德皇后死忌一般。
父子相知原本是好事，但是景帝同萧恕这一对父子偏偏就是相知又太相像，都一惯爱端着绷着。
打从一开始景帝就不会将储副之位留给晟王，将欲取之一道，景帝甚是明白。
原本朝臣都在翘首以待晟王的结局，不想萧恕以明德皇后冥诞一事打了个岔，朝中虽有不少臣子心中各自思量，但萧恕这一道折子，上得合情合理。
明德皇后的冥诞是实打实地到了，当儿子的要尽孝，文武百官难不成还能挑出来个错不成？
原礼部尚书因其女之故已然离京，新任的礼部尚书人选未定，只能由礼部两个侍郎商议着操办明德皇后的冥诞。景帝一时没定下礼部主事人选，便直接让承宣王爷主领皇后冥诞一事。
承宣王爷毕竟管着宗正寺，此时由承宣王爷来拿这个主意，也实属合适。
人间四月无芳菲，又逢阴雨连天之际，一阵阵春雨夹杂着倒春寒扑面而来，让人心绪也不大平稳。
刘老太爷站在廊下看着雨幕，命人唤了刘颂过来。祖孙二人相见，刘老太爷遣了院中一应奴仆出去，只命心腹人守在门外，这才低声同刘颂分析起了朝中局势。
“如今晟王落败，连带着晟王昔日党羽也会被一应清理干净。届时，朝中少不得会空出许多空缺，颂儿，你是否依旧想继续留在国子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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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第 2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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