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公府的路沈清晏虽来得少,但却记得十分清楚,这些年来秦国公府的格局都不曾变过。
是夜,她避开府中下人,独自携了令牌去寻了秦老国公。
“舅公,我不知此物真假,只觉得同幼时记忆里的有几分相似,便想请舅公再好生看看。”沈清晏闭上屋门,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将怀中令牌交托给了秦老国公。
老国公端着仔细观看,疑惑道:“这是荇林军的令牌,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秦老国公的话让沈清晏绷着的那根弦又紧了几分,她定了定心神将轩州之事皆与秦老国公细说了下。
“柳家无人可担此任,我想着毕竟这柳家也是外祖母的夫家,便暗中替柳夙谋了这一局。只是,我不曾想会在那匪首处寻得此物。”
“不过舅公宽心,此物是我私自拦下,并无旁人知晓。只是,我觉得还是应当同舅公您说上一说,再由舅公传信给舅舅,让他着人详查军务。”
“你胆子也忒大了些。”秦老国公听完沈清晏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心下是又喜又心疼。
他一则欣喜沈清晏的胆气,一则也心疼她只带了两个人就敢独闯匪寨去替柳家平这桩事。
“这柳家,除了那个短命的老侯爷还是个将才,余下就没一个可用之人。”提到这柳家,老国公心下便有几分不悦。“要不是当年先帝……”
他话方至此,又咽了回去,只是转而道:“雩娘安心,此事我心中自有主张,你不必担忧。”
“你既来了,便不要走了,日后就在越州住下,舅公自然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有咱们秦家给你撑腰,在这越州城里头也无人敢肆意折辱于你。”
听得秦老国公提及亲事二字,沈清晏又想到了白日里秦兰素所说的那桩‘鸳鸯谱’,连忙摆手拒绝道:“舅公,外祖母离去前有言,我三年之内不得婚配。”
“我虽不知外祖母为何如此,但想来必定是替我着想。这毕竟是外祖母临去的最后一桩事了,我自是得守着。”
她寻不到更好的借口,想来想去只能又将秦汐搬出来。
“无妨,若有合适的人,舅公作主先将人按下来,三年后再成婚也不晚。”到底是武将出身,纵是如今这般年纪,秦老国公还是改不了这性子。
沈清晏笑笑,只当他是在说玩笑话。她既将事情已然说明,便也不再久留,当下便告辞回房休息了。
因昨日秦老国公的一席话,沈清晏一整晚都睡不好,思前想后还是没能想出个好主意劝老国公打消这个念头。
既想不出,她便也不去想了,左右一时间不会定下,她也好早些先将自己的正事去办了。
谁知,这主仆三人方刚至府门处,便见秦晋被自家小厮拦下。
想来,定是老国公下了令,不许他外出,以免他去会那位顾家姑娘罢。
沈清晏上前将秦晋拉到一旁,轻声道:“此时风口浪尖之上,你是想要舅公更加厌恶顾家姑娘吗?”
秦晋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一早约了顾茗今日相见,若他不去只怕顾茗会有所担忧。沈清晏听完后倒是松了口气,随即让秦晋书信一封,由她去当这个信差便是。
秦晋与顾茗相约之地乃是越州城里最好的酒楼,名曰乐泰。沈清晏遣了十一去之前替她置办的宅中取物什,自己领着白鹭一道去乐泰楼。
二人方到乐泰楼,同跑堂之人报了秦晋之名,那人便将她们引到了二楼的閤子内。
沈清晏一脚方踏入閤子,就见窗边临风立了个一身红衣的姑娘。那姑娘未梳繁琐的发髻,只是将一头青丝用一条红色发带高束于脑后,十分干净利落。
到底是出身江湖的侠女,混身上下都是洒脱的气韵。
顾茗见来人非是秦晋,双眉微微一挑,道:“姑娘是?”
“妾,沈氏清晏,秦晋是我的表兄。”沈清晏俯身行礼,又道:“因舅公寿诞将至,晋表兄要亲自操办,故而失信于顾姑娘。”
她说完,又取出秦晋书信递过去,道:“此乃晋表兄亲笔信笺,还请顾姑娘过目。”
沈清晏这般说辞是想替秦晋圆个场,免得教人姑娘知晓秦家不允这门婚事,多生出些龃龉来。
可哪曾想,秦晋自己反而是个直肠子,将这些事情尽书至书信当中,反让沈清晏多作无谓。
顾茗看过书信便随手将它塞到衣襟里,“沈姑娘如果不着急的话,一起坐下聊会儿?”
沈清晏点头,随之落座。
顾茗看着她这从进门开始,到说话,再到落座,每一步都十分好看,若说是像幅画也不为过。不由心中感叹,这官家千金跟她这样日日舞刀弄枪的姑娘,还当真差别很大。
沈清晏端起茶盏,注意到顾茗的目光,“顾姑娘,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之处?”言罢,她看向白鹭,白鹭亦将她瞧了个仔细,着实瞧不出来有何不妥。
“我只是在想,你们这些出身官宦的姑娘家,是不是每一个人说话都咬文嚼字,站立行坐都有要求?”
沈清晏点头。“何种身份便着何种衣衫,站立行坐皆有章法。连走路的步子大小,行礼时的身子微躬几许,都有要求。”
“若是参加宴饮,还需得知晓大抵会有哪些贵人一道赴宴。身份稍差些的姑娘们都会提前打听,避讳一二,以免冲撞。”
顾茗闻言摇头道:“那你不是特别辛苦?”
“我阿爹虽是一方刺史,但他早已故去;我阿娘虽获先帝亲封乡君身份,但她亦不在人世了。所以,像我这样的在室女一般是不会有府第下贴子的。”
她笑着浅啜了一口茶,又道:“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小心避让。”
“再者,我也从来就不苦,只是烦罢了。真正苦的,是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人。”
顾茗听着沈清晏的话,心里头有些烦躁。
她本就是江湖儿女,家中虽在江湖上有些地位,但到底没有元京城中官宦家里头那么多规矩。
可她若当真要嫁给秦晋,那日后往来必定都是些名门贵族,只怕这些规矩她少不得也得学一些。
“那你平时是不是要学很多东西?”顾茗继续追问。
沈清晏细想了想,道:“也算不得太多吧。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弓马骑射,嘉肴美馔……”她话还未说尽,顾茗的眉头已经紧紧拧在了一起。
这么些东西里面,她会的只有弓马骑射这四个字而已。“当你们大户人家的姑娘,可真辛苦。”
沈清晏看着她一脸谷欠哭无泪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我说的这些我也只是精了没几样,好些东西我也只是粗略学了学罢了。”
“比如‘弓马骑射’我就不行。我自幼身子弱,从前又堕过马,加之一向短练,这弓马一道我着实不行。”
“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呀。”顾茗笑得爽朗,见白鹭一直立在一旁,又道:“这位姑娘一直站着坐什么?一道坐下吃。”
在自家院中之时,白鹭一向是同沈清晏同席而座的,只是如今在外头多少怕落人口实这才一直立在一旁。
这一通言语下来,沈清晏大抵也明白一向埋头诗书的秦晋缘何会中意这顾家姑娘了。沈清晏见她是个爽快的性子,便朝着白鹭使了个眼色。
二人相谈甚欢,吃完之后顾茗便邀着沈清晏一道在越州城中逛逛。
几人刚行出没几步,顾茗忽然就将沈清晏拉到了一旁小巷之中,随后她便贴着矮墙压低了身子,不多时就将一个男子拎了进来。
“说!谁派你来的!”顾茗将人抵在墙上,手中佩剑已然出鞘。
“这位娘子,你认错人了,我只是正巧从这里经过。”那人一脸讨饶,双手抬起随后左右摆动。
沈清晏将人上下一通打量,笑道:“贵上手下是无人了吗?居然就派你这样一个刚入行的人来盯梢我。”
她这一番言语让顾茗微侧了身,连带着那名男子亦忘记了讨饶。
“你这一身衣裳用的面料可不是越州时下盛行的,反而来自元京城。你的掌心与虎口留有厚茧,想来惯用兵刃是枪吧?”
顾茗的长剑抵喉没有吓到那男子,反而是沈清晏这几句话让他呼吸渐乱。
“我与你作个交易。今日,我不曾看到过你。”沈清晏顿了顿,又指向顾茗。“你也不曾看到她。”
“回去之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行拿捏。只是……”她忽淡开一抹笑,“若是你拿捏不准分寸,贵上行事如何,你自是比我清楚。”
眼见话已说毕,沈清晏便同顾茗道:“有劳姑娘放他走吧。”
顾茗显然是没能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过了良久才松开手将那人放走。
“你知道他是谁?”顾茗诧异。
沈清晏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只要自己装作洞察一切的模样,那些小鬼自然心里就会七上八下不敢随便乱说。”
她回答得模棱两可,毕竟这事有可能事涉晟王,她们江湖中人若是与朝廷起了争端多少都是要吃亏的。
更何况,若他日顾茗真同秦晋缔结良缘,她岂非又将秦国公府也拉下了水?
“你这么三言两语的,就真的能把他吓回去?”顾茗有些不大相信,毕竟这刀剑加身那人都敢同她打马虎眼。
“顾姑娘,那人是奉命盯梢罢了,像他这样的人若是办砸了差事就没有命活着了。我的话只是在提醒他,如果想要活命,就得放聪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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