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时,萧恕尚未立下正妃人选,都城之中好些富贵人户自然都将眼睛盯在他那处。如今这太子妃人选已定,若再送过去只是给人当妾。
虽有些人并不在意自家姑娘为妻或是为妾,只要能结上一门于家族有利的亲事便好,但还是有不少人户断了念头的。
而放眼望去,除了承宣王府的世子,卫国公府的世子,都城里头几家国公府适龄儿郎里头,除了韩国公府的两位公子,剩下便是宁国公府的嫡子年龄最为合适。
宁国公的那六个姑娘无论嫡出庶出,都是嫁了不错人户。将来若是幼子有事,作为连襟,那六个姐夫若能出手相帮,必也没有干看着的理。
且,宁国公只此一子,百年之后自是楚宴得继爵位。
怎么着,都是桩不错的婚事。
“大长公主必定能心愿得偿。”
“可我不希望这桩婚事直接由陛下一旨敲定。”荣乐大长公主又拔了拔炭火,“县主可能做到?”
沈清晏轻笑:“自然。婚姻之事,两情缱绻方为上乘。”
“那县主有何事要我代为出手。”荣乐大长公主也不傻,有来便有往,沈清晏断也不是个闲来无事凭白替她子孙后代扎稳脚根之人。
“妾想请大长公主在都城之中多住上一段时日。不是几个月,至少,需要两三年。”无论最终她与承宣王妃之间的博弈何如,此时都不适宜直接拿来同大长公主说谈。
大长公主并非永芳县主之辈,她的心中只怕不止七窍,七十窍都是有的。
而承宣王妃论尊,论辈,此时都在沈清晏之上。在宫中,承宣王妃自是不可能当着郑贤妃之面为难于她。但在宫外,保不齐会有仗着身份辈分言语拿捏。
她此时十分需要荣乐大长公主这位景帝的姑姑,只要有这位老祖宗镇在都城之中,即便她日后不与沈清晏达成交易,至少也能起上几分威吓。
荣乐大长公主饶有趣味道:“看来县主,所谋宏远呐。”
“妾贪嘴,实在是想念大长公主府上的果脯。”沈清晏顾左右而言它,“日后还要叨扰大长公主呢。”
荣乐大长公主又是一阵大笑,随后她执着铁棍拔开炭火,拿铁钳夹出了几个煨好的番薯。“县主可喜食否?”
闻着四溢的焦香味,沈清晏道:“许久没有吃过煨番薯了,怪想着这味儿的。大长公主也喜食此物?”
荣乐大长公主与她不同,那是自小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多少名贵的食材都是吃得用得的,她会亲自煨着番薯,还是颇让沈清晏诧异的。
“最为粗糙的东西,偏生让我忘不了这味儿。”大长公主盯着矮桌上的番薯,神色略有飘散。沈清晏识相不再过问,不过她亦猜得到,这背后只怕又是一个刻入骨髓的故事。
既应下了荣乐大长公主的条件,沈清晏左右想了想,直接驱车去了卫国公府。
今日正值休沐,卫国公与徐衍皆在府中。沈清晏未去拜见徐家老太太,直接先行去了卫国公夫人处,又着人悄悄将卫国公与徐衍二人一并请了来。
待人齐,她方将北邙和亲一事略说了说。
“虽此时和亲人选未定,但我想着如月郡主生性跋扈,又是承宣王爷的独女,陛下怕是不会让她去和亲。而永芳县主虽也是皇亲,但有荣乐大长公主在旁,陛下多半也不会让大长公主忧心。”
“古来也有封臣子府中姑娘一个郡主名头代为和亲的,但毕竟姐姐未许人户,我想着,还是趁使团未入都城,早些替姐姐相看好才是。”
卫国公夫人才刚听到和亲使团,便已是淌眼抹泪了好一阵子。“都怨我,不该由着她,合该早早替她寻好人户才是。”
“夫人这般想便是难为自己了,姐姐的性子那般犟,硬来怕是不妥当。我想着,不若请衍哥哥出头,将那些公子哥儿们约来府中一道赏个花儿比个射箭什么的。”
“届时,我再陪着姐姐一道看上一二。明面上,咱们就说是夫人想替衍哥哥寻媳妇儿,便想先同未来的亲家兄弟们打好关系。”
徐衍虽是觉得拿自己作了筏子不大地道,但事关徐徽宁的终身,他自也没有不应的。
“此事万不可声张,毕竟是我从殿下那头得来的信儿,总不好教外头的人落了口实。再者,老夫人年事已高,若将姐姐这事同老夫人说道一二,只怕会累得老夫人忧心。”
徐家几人皆点着头,虽未必会指着徐徽宁去,可难保有个万一,还是当早做打算。
卫国公夫人忧心不已,徐衍便留在屋内自家阿娘说话,沈清晏倒是跟在卫国公身后一路跟着他进了他的院子。
方才卫国公未发一语,沈清晏便料到,他多半是有话未明。
卫国公便独自坐到了屋顶上。沈清晏着人取来梯子,自己提着酒也上了屋顶。
她小心翼翼走在屋脊之上,行至卫国公身侧后,便将其中一坛酒递了过去。卫国公接过来,仰头饮了口,道:“你怎么上来了?”
“有些话,想单独同您说说。”她看着头顶的天迹。今日浓云深重,半点辉光都不曾显现。“我想听您说一说,朔阳城的故事。”她坐至卫国公身侧,嗓音清清冷冷,如冰碎裂。
卫国公饮酒的动作顿了顿,问道:“想听朔阳城的什么故事?”
“我听闻明德皇后自小长在江湖,但之后她却深入朝局。听闻,她曾多次前往朔阳城,我想听听明德皇后在朔阳的故事。”沈清晏亦打开自己手中的酒埕,随意饮了口。
明德皇后为何会长在江湖之中,沈清晏是想明白了的。她本就身份尴尬,卫国公府将她送往越州止戈山庄,一则可以让她远离朝堂,二则也可以让她在亲生阿爹身侧长大。
如此出身,徐顾两家必定是不会让她介入朝局之争,以免再生事端。而传闻她生性洒脱,又喜江湖中的快意恩仇,这样的性子究竟是什么能让她为之改变。
仅仅,只因为爱慕景帝?
卫国公忽然躺在屋脊之上,对着浓云叹道:“朔阳城,是一座城,也是我卫国公府的坟墓。”
短短一句话,道尽诸多无奈。
“阿爹死在朔阳,大哥也是,小曦也是,也许我也会死在朔阳。”他的话语间带着诸多叹息。
“阿爹与大哥都战死,我也被北邙兵士所囚。小曦……”卫国公止了话,沈清晏也明白,在那之后,明德皇后便亡故了。
也许明德皇后是十分钟爱江湖之中的日子,可是她的师姐,她的亲人都因战事而死。而她,她有能力能阻止,又如何能弃之不顾?
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
沈清晏拿起酒埕又饮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入喉,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烧起来了。她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酸楚,点点湿意泛上眼眶。
“二舅舅宽心,有我一日,自是不会让姐姐前去和亲。”沈清晏脱口而出的这一声二舅舅,惊得卫国公猛然坐起,他满脸惊愕,半晌未吐露一个字。
沈清晏笑着看向他,轻声道:“有些事,其实应该早些让我知道的。”
卫国公如鲠在喉,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二舅舅不必多言,你我都有想要守护的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就当作是你我甥舅之间的秘密吧。”她将酒埕举起,卫国公看了少顷,随后又举起酒埕相互碰触。
酒埕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寒风中的两人并肩坐着,相互饮酒,渐渐将酒气染满整个院落。
古往今来和亲之人就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沈清晏虽觉徐徽宁不是个动辄哭天抹泪的柔弱女子,但也深知后宫妇人之间的那些手段,并不是徐徽宁所擅长的。
那些曲意奉承,争宠谋略,都不会是徐徽宁所能拿捏稳妥的。而她要做的,便是将这和亲一事改变一二。
二国交好,谁说便一定要以婚姻来作为纽带了?
想要说服景帝倒是不难,这等子事,自是可以交由萧恕去办。他们父子之间,自有他们自己的言谈方式。
难的便是得让北邙使团之人亦能点了这个头。
而对于北邙使团成员几何,她却并不知晓。思及此处,沈清晏还是觉得明日得入一趟宫,还需好生在萧恕那头套套话才是。
她这般想着,车驾便已行至秦国公府门口,她方下车,就见门口栓着几匹军马。门房小厮弯身迎上来,道:“县主可算回来了,太子殿下在院中已然等了好一阵子了。”
听得萧恕来此,沈清晏亦觉得十分之巧,当下便命人备上些萧恕喜爱的点心果饮。
“殿下今日来得好巧,我正有想同殿下说呢。”沈清晏行入屋内,便见萧恕负手立在窗前,也不知在看些什么。“殿下在看什么呀?”
萧恕未曾理会她,沈清晏便觉有事发生。素日里,只要她出现在萧恕身侧,哪怕是萧恕再忙于公务,都会停下片刻,而此时如此模样,颇让沈清晏诧异。
“你安排十一日日在风家外头盯着,在谋划些什么?”萧恕没有转身,嗓音冰冷得如隆冬屋檐下的冰锥一般。
沈清晏心中一紧,面上努力挤出个轻松的笑容,道:“我与白鹭自小一道长大,如今她出嫁了,难免有些不习惯,便让十一时常送些东西过去。”
“送东西能日日都送?”萧恕转过身,神情严肃道:“沈清晏,你莫要动不该动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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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第 2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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