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急忙给左右递了眼色,随后赔笑道:“你那二哥哥挨了行杖,现在正发着热,烧糊涂了,在说糊话呢。”
柳瑜的话有些不堪入耳,沈清晏也懒得多加计较,直言道:“今日之事,殿下亦是看在我阿娘姓柳的份上才不加深究,但我不可不加计较。”
“柳瑜自小行为不端,多年来受过多少教训都不长记性,再放任他如此,必会举族覆灭。今日我来,便是要同侯爷夫妇交个实底。”她看向承恩侯夫妇,冷声道:“柳瑜绝不可再留京中。”
“我替他备了两条路。第一条,他回到柳家祖籍处,此生不再入元京一步。第二条,他伤好后便去荇林军中当个卒子,日后或挣前程皆看他自己的造化。”
沈清晏的这两条路,在承恩侯眼里可算不得是什么易行之路。
柳家祖上在琴州,那处地气湿热,常年都是蛇虫鼠蚁不断。让柳瑜这享乐惯了的人去往琴州,只怕熬不了几个月便要患病。
再说到去荇林军从军。南面晖州与冽澜时有交锋,就以柳瑜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只怕上了战场只能是给人送人头的命。
承恩侯实在是两条路都不想让柳瑜去选,只得道:“清晏放心,此后我必定不会再让他出去生事。”
“柳侯爷说这话,怕是自己都不信吧?”沈清晏知晓他舍不下,“若要柳瑜留下,那整个承恩侯府上下全都夹着尾巴做人吧。”
“秦国公府满门忠烈,秦氏子弟个个都是谨守礼法之人。如今我将要入东宫,秦氏满门便更加事事谨慎,断不敢因自己一时马虎,就累得我在宫中听着闲言碎语。”
“秦氏是我外祖血脉尚且如此,敢问柳侯爷,贵府上下当如何自处?”
柳家这院子里头的淤泥积得有多深,沈清晏可是再清楚不过。此时既然不愿让柳瑜离开都城,那日后柳家满门都将心提到嗓子眼过日子好了。
承恩侯夫人讪笑一二,走到沈清晏身侧顺势挽上了她的手臂。“清晏呐,此等事自是要容你舅舅好生思量一二的。但你放心,瑜儿必定不会留在都城之中。”
她朝着承恩侯递了个眼神,转头又咧了嘴同沈清晏继续说笑。“时辰不早,清晏还是去我院子里坐一会儿吧。”
“多谢侯夫人好意,待此间事了,我亦是要回秦国公府的。”沈清晏婉言相拒,“至于柳瑜强行带回来的这些姑娘,若是愿意留在柳家,还烦请柳家依足规矩,若是不愿,还是给些银两,让她们家去吧。”
沈清晏交待完诸事,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承恩侯府。
解决了柳瑜,她也需得想想北邙和亲之事了。白鹭此时有了身孕不宜操劳,而徐徽宁的亲事还是未能定得下来,多少都是个隐患。
沈清晏伸手滑过自己腕上的玉镯:“小婉,去粟云楼。”
只要和亲人选一日未有明旨诏令,那徐徽宁便有可能身在择选之位。先次余三娘只是大略说了说,她还是想再去寻余三娘仔细问上一二。
适逢午时,粟云楼中宾客盈门。余三娘立在柜台后头,见着沈清晏来,连忙迎上去。“姑娘你来了呀。”她伸手扶着沈清晏,手指微微用力。
沈清晏侧头道:“我许久不曾查看粟云楼的账目了,小婉,你先回国公府,晚些时候再来接我就是。”
小婉应声离开,余三娘扶着沈清晏行至后院,方道:“他们又来了。”
沈清晏一时没能明白那两人的来意。
这粟云楼食客众多,打探消息或许是个好处去,但如他们这般明目张胆的行径,委实让人瞧不明白。
难不成,还想大隐隐于市?
抑或是,他们本就是为了沈清晏而来。
毕竟,她曾是内定的和亲人选。
哪怕时移事易。倘若北邙那头事先前与景帝有何条约,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沈清晏嘱了余三娘按兵不动,照例将账册送到她屋内便是。
她将一应账册查看,随后便坐到窗前刺绣,待到夕阳红晕已至,小婉方来将她接回了秦国公府。
待到宵禁时分,十一便独自前来寻了沈清晏。
正如她所猜测那般,午后她在粟云楼的一言一行皆被北邙那头的察子看在眼中。
“你可知晓他们此时在何处落脚?”
十一道:“红绡台。”
这红绡台算是通个都城里头最大的一家青楼,而且离沈清晏的粟云楼不远,就隔了一条街罢了。
这一行人也着实会挑地方。不选客栈,不赁百姓屋宇,偏生选了一个鱼龙混杂也最不会有人留意到的地方。
“既是如此,你明晚就直接去红绡台打探一二吧。去那处需使现银,我明日派人把银钱给你备好,届时你必是用得上的。”
十一应了,又道:“姑娘,近日在风府外头盯着我的人不是承宣王府那头的了,是个眼生的。”
“那你得空一并去查一查那人的底细吧。”
十月的夜,于许多人而言尚算不得寒冷,但沈清晏却已是用上了手炉。
十一的一句话,忽然让她想到了一个人——承宣王妃。
晟王已经离京就藩,唯一在明面上与萧恕争权夺位的人已经从这局混水当中抽离。剩下的,只有那位依旧不死心的承宣王妃了。
虽承宣王妃如何与北邙使臣有所联系的途经,她尚想不明白,但只要猜得大致的方向,她便可以想法设法徐徐图之。
眼下她无旁的法子,只能将一切希望系于十一身上,盼他明日能有所获。
为了让十一能方便行事,沈清晏连夜着人备了礼,翌日一早就套了车驾去风府探望白鹭。彼时风统领未有休沐,风逐亦在当值,沈清晏正好绕过那一行虚礼,直接便去寻了白鹭。
白鹭有了身子,这些时日都没有继续练武,一直按着府中老嬷嬷的规劝养着,面色红润不说,身子亦丰腴了几分。
“你现下已有两个月身孕,胎气见稳,便也不要日日在屋子里头躲懒,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再者,你从前日日苦练拳脚功夫,身体底子本就是好的,莫要在这十个月里,将自己养废了。”
“还有,日常所食所用之物,都要让身侧的人仔细查验过。即便是我着人送来的,也得细查,万一有人借我之名从中夹带,也不是没这可能。”
沈清晏仔细嘱咐着,白鹭伸手按着自己小腹,笑道:“姐姐,我自己就懂医理,自然是会小心的。”
“那自然最好。”幸而风家人口十分简单,沈清晏也可少也担忧。
风统领出身江湖,风家自风统领打上,就再无长辈,也无分支亲戚。没有那些闹心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没有那些行为不端的旁支亲眷,白鹭自也是省心的。
而风统领身侧没有妾室,他的夫人多年前带着景帝的幼女消失在朔阳城之后,也再无消息传来。
凭心而论,沈清晏能同意这门婚事,也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内里。
有多少年少夫妻是因为婆媳关系胶着,才惹得夫妻离心,自而貌合神离至此一身。白鹭一向心思简单直白,原就是个不懂算计应对的人,倘若有个厉害的婆母在,多少是会受罪。
虽说,沈清晏觉得这婆媳不和,追根究底不过就是因为夫婿无用罢了。若是夫婿得力,自是能一方安抚好自己亲娘,另一方再同自己妻子言和。
白鹭微低着头,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扯着话题道:“姐姐也让我摸一摸脉,看看近来身体如何。”
“好呀,你看看小婉是否照顾得当。”
小婉自晓自己被当了筏子,便配合道:“风夫人可得仔细摸一摸才好,县主近些时日都不许婢子守夜。每日晨起,婢子去叫起之时,县主早就坐在妆台前自己绾发了。”
白鹭瞧着沈清晏确实带了些许倦意,细细摸了一巡脉,方道:“姑娘你这些时日怎么又这般了?”
“不过就是天气渐冷,夜里睡得不踏实罢了,我心中有数的。”沈清晏抽回手,小婉便上前替她整理衣袖。“对了,你如今有了身子,那些能不去的宴饮,都推了便是。”
“届时,礼到便可。”
沈清晏打了个岔,白鹭亦顺势接下:“风家本就无亲眷在都城里头,再说近来都城的人户也不知是不是一并约好了的,都没什么宴饮,我也乐得自在。”
自萧恕正位东宫之后,除了荣乐大长公主府的那一次家宴,似乎真的没有人户操办场面。
荣乐大长公主身为皇族,既是家宴,那自不会给风家下帖子的。除却都城里头这几家皇族亲眷,似乎从晟王离京之后,大家伙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过日子。
沈清晏呆坐着,看着矮桌上茶汤浮起的些许轻薄水气。白鹭自晓她又在想些心事,便吩咐左右中午多备些个沈清晏爱吃的食物,她们姐妹二人可以好好聚一聚。
待将左右服侍之人连同小婉一并都打发了出去,白鹭这才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姑娘,是不是你又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沈清晏虽是个多思多想的性子,可寻常事物断不会让她一个人呆坐个半盏茶的工夫,白鹭瞧了,便猜她心中记挂之事必然不小。
“没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但又说不出来。”
沈清晏不肯多说,白鹭便也不再多问,反正十一仍然伴在沈清晏左右,待她晚些将十一拿来问上一二便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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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第 2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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