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恕垂头了半晌,摇头道:“我带你们去看她。”
萧恕将沈清晏安置在自己的寝殿内,殿内伺候的人只有小婉一个,余下之人都只能在殿外候着。他们进来之时,小婉才刚替沈清晏换完额上的冷帕子。
徐徽宁先一步走到床榻旁,单是看着沈清晏的面容,她心底便生出几分惊恐。
她的眉骨,嘴角都是紫青一片。此时许是因为正发着高热,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嘴唇都裂了。
徐徽宁颤着手轻轻将她的衣袖往上提了提,手臂之上全是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徐衍站在屏风旁,远远瞧见沈清晏手上的伤口,那两道浓眉亦是越蹙越紧。
徐徽宁不敢哭出声,只是一面淌着泪水,一面拿着布巾替她拭汗。
她何时受过这种罪?哪怕幼时落水,她都只是因为风寒高热不退罢了。而此时,她分明就是遭了毒打。切肤之痛尚可好,但她心里的伤痛,便未必了。
“你不是一直调着东宫卫暗中护着她吗?还有,十一不是一直跟着她吗?”
萧恕:“来人施计将他们引开,再以永安寺走水调开了十一。此事必定是内贼通外鬼,如若不然,他们又怎么知晓雩娘会去永安寺?”
“冼尘已经在查了。你与徽宁出宫后也让舅舅与外祖母安心,秦国公府那头我已经着人去知会过了,雩娘被掳一事,绝不可外传。”
徐衍点头应下,二人又都稍坐了一会儿,就一并回了卫国公府。
徐老夫人在卫国公府内翘首盼了许久,得知门房那头递来的消息,赶忙起身去寻他们。徐徽宁与徐衍二人在路上做了好一番建设,见着徐老夫人过来,二人当即不咧嘴笑迎。
“祖母,雩娘真的没事。只不过吧,子顾担忧她的安危,又怕外头多得是人借探病为由去探虚实,这才直接接进了宫。左右这事,姑父与贤妃都是知晓的,您就宽心吧。”
徐衍:“是呀祖母,这要真有什么,姑父那头难不成能善了?”
徐老夫人这才安下心来,由身侧的嬷嬷陪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这兄妹二人互视几眼,便一并去卫国公的院子里头了。卫国公夫人早早得了信,眼见着他们走过来,当下令心腹嬷嬷遣走了院内服侍之人。
待遣尽了底下人,卫国公夫人将屋门闭上,他们才如实说出了沈清晏的实情。
“雩娘身上都是伤,那人是把她往死里打,她身子向来弱,这一遭着实受苦。”徐徽宁说着,眼角又闪了泪光。
卫国公夫人听罢,淌眼抹泪道:“这孩子打小就命苦,小小年纪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又失了双亲,自幼寄人篱下。好不容易与殿下结下了良缘,这还没等着行婚仪,就遇上了这等祸事。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干下的事!”
“阿娘,这话您现下说说便也罢了,万不可让祖母听到。”徐徽宁挽上了卫国公夫的人手臂,“表兄也没让宫里的医官沾手,专门请了方苏姑姑亲自诊治,就是为了护住雩娘的名声。”
卫国公夫人忙不迭点头:“是了,切不能外露。”此等事如若外传,无论真相如何,哪怕景帝与萧恕并不在意,也挡不住满朝众口铄金呀。
徐衍:“阿爹,儿子想这事咱们先行按下不提,以免幕后之人借势抖落出来。待雩娘伤好,咱们再暗中查访。”他是想叫幕后之人付出代价,却也不能直接拿沈清晏的声名为赌。
“等之后再查,那人还能给你留下证据不成?”卫国公面上不见愠色,只是沉着声,道:“这事你们小孩子就别沾手了,我会处置。徽宁,你这几日多进宫陪陪雩娘,莫要让她郁结于心。”
徐徽宁这头方应下,外间便有奴婢来报,言说秦老国公到访。卫国公令自己的一双儿女好生陪着自家夫人,自己将秦老国公迎到了书房。
二人围炉而坐。架上的铜壶之中水已沸腾,沸水翻滚涌动,一滴滴从壶口沁出,随后滴到红炭之上化为水气消散。
“谁干的。”秦老国公面色铁青,一双枯黄的眼珠死死盯着火红的炭火。
“不知道。”卫国公朝着窗外望了望,“但请您宽心,我必定会给雩娘讨个说法。”
“我就知道雩娘跟萧家沾上干系,她就不会有好日子。”秦老国公叹着气,回想着许多旧事,怅然道:“小汐奉圣命嫁到柳家,结果就这么误了一生。朝阳嫁了陛下,结果就落了个尸骨不存。现在,雩娘又……”
秦老国公已是古稀之年,回想起他这一生所在意的亲人,竟都是因萧氏而亡。
“老叔叔,你心疼雩娘,我又何尝不是?可雩娘再如何前路多舛,总比看着她孤身去北邙和亲要好吧?”
“也好不了多少。”秦老国公白了他一眼,“雩娘这事,我秦家不会善罢甘休。”
“老叔叔你放心,我徐家也不会让这事不明不白就按下了的。雩娘已经失了父母双亲,咱们再不护着她,还指着让她自己护自己不成?只是,眼下一切都以雩娘的身子康健为重。这事我会去查,必定会给秦国公府一个交待。”
秦老国公这才稍稍松了松眉头。
虽说卫国公嘴上说着由他来查,但到底顾忌着沈清晏的声名,待送走了秦老国公,他便又去寻了明夷府主。明夷府主见他铁青了一张脸,还没等卫国公开口,便直截了当道:“宋家老五干的。”
“还有谁?”卫国公才不信宋家老五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在大稽都城如此行事。
“还能有谁?”明夷府主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你妹啊!”
“不是我说,你那个妹妹可真行,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小辈过不去。我侄媳妇不就是跟萧如月不大对付么,怎么了?她又没上赶着欺负你外甥女,都是你外甥女自己打上门的。难不成还想让我侄媳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想当年皇嫂在的时候,你妹就跟我皇嫂过不去。皇嫂走了这么多年,她就跟大侄子过不去。现在好了,转头又跟我侄媳妇过不去了。”
“不是,都是你们徐家出来的人,怎么你妹就跟我皇嫂半点也不像?我告诉你,阿媗亲自去瞧了,说是混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了。她难不成不是女人?再怎么瞧不顺眼,也不能把一个小姑娘打成这样吧?”
其实来之前,卫国公心里大抵已经猜得几分。可在他没有真正听到徐蕊的名字之前,他总是在想,会不会是他对这个妹妹误解太深。
许多陈年旧事再提起来,说不好是谁对谁错,过去的事已经终结,就当放下。
可惜,只有他放下了而已。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明夷府主:“皇兄的意思就全看我大侄子的。他要杀,我皇兄绝不劝一句,他要放,我皇兄也绝不拦一下。”
“老二,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妹不能仗着皇嫂临去前保她的那句话,就这么一直无法无天下去。皇嫂心疼你妹多年过得并不舒坦,处处都替她着想,替她考量。但,世人心中都有一杆称,她若是过了,无人再会保她。”
话虽如此,但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桩事,多半都会不了了之。
原因不必多加赘述。
沈清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彼时,她以为自己还在被人毒打,睡梦中嚷着‘不要’,‘别打我’。萧恕将她唤醒之时,她已是一头大汗。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萧恕将她扶起,喂了些暖水,随后将她靠在自己肩头。“还疼吗?”
“我没事。”她闭着眼睛说着违心的话。她哪里会不疼,全身都跟被人卸了骨头一般,哪怕吸气之时稍稍重了些,都觉得身子一阵阵的抽痛。
“你从前说谎的时候呀,总是会攥紧拳头。现在说谎,你就开始闭上眼睛了?”萧恕用着尽量轻松的语调,玩笑道:“其实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是一副甚有其事的模样,让人很难不信。”
“可是,我却总是知道你在说谎。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大约我与你前世本是一体,今生化分男女,所以才会虽是两人,但却能两心相知。”
“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当蚯蚓。”沈清晏实在没心思跟他花前月下谈情说爱,“蚯蚓才雌雄同体。”而且,长得也不好看。
“蚯蚓?”
“就是地蚓,地龙,换汤不换药,都是同一个东西。”
听沈清晏将自己与他一并比做地蚓,虽是有些败坏意趣,但萧恕心下顿时安心几分。至少,她有力气开玩笑了。
萧恕:“我让人去备点膳食,你吃一点再休息吧。”
“不了,我不想吃东西。”沈清晏摇头,眼见殿中尽是明烛,便道:“是晚上了吗?”
“是呀,你已经昏睡了三日。”
“那殿下也去休息吧,明儿还要早朝呢。”
萧恕:“我告假了。”
“殿下还是去休息吧,我无碍的。再者,即便殿下没有这念头,我也不想凭白背个媚惑储副,祸国殃民的虚名。”
萧恕见她坚持,也不再多加强留,待扶她躺下之后才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吩咐小婉仔细伺候。
沈清晏看着头顶的霞光纱帐,昏黄的烛火将它的颜色映得稍显暗黄,就像那日船舱内的一地稻草。
她笑着说没事,好像这件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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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第 2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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