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想起那天满地的鲜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身上的疼痛总有过去的一天,但杀人之后的恐惧,却没有那么快就会消失。
她以为,自小她见了这么多血腥气的诛杀场面,她应该不会害怕。可当她真的杀了人之后,当她的手染满了鲜血之后,她却发觉这一切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容易过去。
她不想杀人,可她不得不杀。
都说时间是世间医治心病最好的良药。只要时日久了,许多心结都能打得开,放得下。
至于要多久,怕是无人知晓了。
沈清晏是醒了过来,萧冼尘这头已经将自己关在大理寺内一整日了。这世间的大道理,饶是黄口小儿都是能背得许多。但事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后,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了。
将东宫卫引开的是宋临手底下的人不假,但若无内贼,此事也难成。而这内贼就是徐老夫人院中一个大丫鬟。
萧冼尘将这人押来单独细审,这一审,就审出了岑燕。
他知道承宣王妃瞧沈清晏不顺眼,也明里暗里给沈清晏下过绊子。但他真的没有想过,自己的阿娘会联同北邙皇子如此加害沈清晏。
也许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子不知母。
在萧冼尘心中,自己的阿娘惯是温婉贤淑之人。虽是素日里过于宠着萧如月些,但女儿家需娇养,这也没什么。
万没有料到,哪怕同是一家人,也未必当真就是彼此相知。
如今沈清晏已然醒转,这事他再想拖,也容不得拖了。
当萧冼尘压着宵禁的线回到王府之时,王府管家已然早早候着。
管家见他回来,便直言说是王爷请世子回府后先去书房寻他。萧冼尘应了,待他去到承宣王爷的书房之时,承宣王爷已经负手而立多时了。
“阿爹。”萧冼尘将刚入内,随他一道而来的管家就将屋门闭上。“阿爹是为了临川县主一事?”
“是你娘干的。”承宣王爷非是疑问,而是肯定。“你如实将此事报上去便是。”
“阿爹怎知晓与阿娘有干系?”为防此事外泄,所有一干人等都是他亲自来审,并无走漏风声的可能。
“你莫管为父如何知晓,如实将此事报与殿下知便是了。”承宣王爷将话说得何其从容,“你也不必觉得你娘会因此获罪,她敢这么做就是笃定了殿下不会拿县主的声名来交换。”
“自然,如果殿下要给咱们家下绊子,你也莫要挂怀。你娘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咱们家也怨不得殿下不给你我好脸色。”
“儿子晓得。”萧冼尘倒不是担心此事,“儿子只是在想,阿娘大抵是因为如月,所以才会与北邙五皇子有干系。儿子想,不若就同阿娘直言,咱们家不会让如月去和亲的,也免了日后再生事端。”
“你以为你阿娘只是因为如月和亲一事?她就是放不下经年旧事,她只是恨……”承宣王爷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往下说。“罢了,和亲之事你不可外泄。就如月这个性子,她若是知晓自己不必去和亲,哪里还能装作一副神伤模样?”
“再者,和亲一事怕是她不想去,也得去了。”
诚如承宣王所言,在此事上萧恕并不会将承宣王妃如何。毕竟她身为亲王王妃,若要处死便需明言罪责。萧恕不可能拿沈清晏当筹码,但不代表他不会顺水推舟让萧如月去和亲。
“阿爹,阿娘究竟为了什么旧事,非得与县主过不去?”萧冼尘细细回想,沈清晏与卫国公府是有往来,但与王府一向没有碰过面,究竟是什么旧事非得这般施为?
“我答应了一个人,要把这些旧事带进棺材,你莫问了。”
“儿子告退。”
第二日下朝之后,萧冼尘就如实将这一切禀报给了萧恕。只不过这一切没有像承宣王爷所想的那般,萧恕在听完之后,只是冷冷地说道:“既如此,有劳少卿依律处置。”
萧冼尘才刚行礼,尚未应下,殿外小婉便言沈清晏有请。“殿下,县主请您与世子一并移驾偏殿。”
“我与世子有事相商。”
小婉:“殿下,县主说,您若是不得空,她便亲自来请。”小婉低垂着头,心里慌得七上八下。如今沈清晏是好了些许,但还是不能下地,她将这话传过来就是硬逼着萧恕当下去见了。
萧恕放下手中的折子,带着萧冼尘一并往沈清晏处走去。
这几日都城的天气不错,虽已是冬季,但白日里头阳光甚好。萧恕嘱人将软榻移到了窗口,沈清晏就半倚着软枕晒晒太阳。
虽知晓沈清晏必定是受了伤,但在亲眼瞧见之时,萧冼尘还是免得心中一怔。
萧恕坐到她身侧,将她手中的书册抽起,软着声道:“方姑姑不是要你多休息,你怎么还看起闲书来了?”
“我倒是想要习字刺绣,也想盘盘账册,可现下这手只能翻翻书页,无甚大用了。”她的右手缠着纱布,莫说是拔算盘,现下的她连拿根针都是拿不稳当了。
“世子也坐吧。”小婉听着声搬过来一把胡凳,随后就退了出去闭上了殿门。“掳我之人是北邙五皇子,与我大稽子民并无干系。”
她伸手拉着萧恕,笑道:“宋临此人攻于心计,他如此施为不过就是想要挑起大稽皇族内斗罢了。这事,殿下明白,世子也明白。只不过殿下是心疼我,而世子是顾念亲情。”
“北邙皇族子弟众多,宋临非嫡非长,自是不可能轻易得到高位。他如此做,不过就是见不得我朝太平无争罢了。我既已归来,这事就已经结束了。”
“雩娘。”
“殿下听我说完。”沈清晏将拉着萧恕的手稍稍用力,“寻常人户兄弟阋墙至多家道中落,皇族兄弟若起龃龉,与国无益。世子与殿下虽只是堂兄弟,但在我看来,你们二人的兄弟情分半点不输亲兄弟。”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再者,我也没什么大事,都是些皮外伤,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倘若沈清晏哭天抹泪地要向他讨个说法,萧冼尘是不担心的。但她的语调如三月春风,和煦到没有半点凌厉之意,这便让他心中悬起了一颗石头,惴惴不安。
他与沈清晏在某些地方是有几分像的。故而,这事若是换成了他,他也会暂时作罢,待到来日再一并发难。
“世子留下一并用午膳吧。不过,得委屈世子陪着一道用些清淡饮食了。”沈清晏见他不置一词,又扯着话题,道:“殿下午膳想吃什么?”
萧恕拉着一张脸,沈清晏摇了摇他,见他不动,又抬着受伤着的那只手扯了扯他的公服衣袖。“殿下不能陪我一道用膳吗?”
他恨不得天天将沈清晏栓在身侧。正因他将沈清晏摆在心上,才不能见她受此等委屈。
萧冼尘见萧恕面色不佳,料想他们定然还有话要讲,起身告辞:“殿下与县主一道用膳吧,大理寺中还有事务未尽,我先告退了。”
殿阁门开启又关上,萧恕叹着气,道:“你真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了?”
“那殿下能拿她怎么办呢?诚如我方才所言,要是以勾结北邙来使一事来论罪,世子也得连坐。不单是世子,徐家难不成不受牵连?我是不介意这些虚名,但殿下想必也知晓,此事公诸于众之后,你我再无可能。”
“我能护得住你!”
“可咱们没有必要跟自己过不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可不是什么好招数。”她看着小几上的香炉,袅袅轻烟升起飘散。“再说,我也压根没有打算放过徐蕊。”
“殿下,我没那么大度。经此一事之后,我才明白,死,其实是一桩特别容易的事。我要让徐蕊活着,众叛亲离地活着,受尽煎熬地活着。”
“至少,你得让世子知道,他努力想要保全的人,究竟还配不配为人。”
“听你的。”
萧冼尘回府之后,将东宫之事尽数讲与承宣王爷听。比起萧冼尘的担忧,承宣王爷似乎坦然许多。
“殿下要你依律去办,因为他心疼县主。他是县主日后的夫君,倘或连他都只顾着所谓的大局,不去护着自己的妻子,那县主又当如何自处?”
“但县主也知道,这桩案子并不能奈你阿娘如何。既是如此,凭白拿个下人的性命又有何用?且不说将两府之前的龃龉愈加愈深,单是你与殿下二人的兄弟情份,这便得不偿失了。”
“县主擅经商之道,自然会择一条于她而言最为利的路。此事由她来说情,殿下对她的怜惜更深几分,而咱们家亦是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理是这么个理,只是萧冼尘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轻易就能过得去。从承宣王爷的书房出来,他老远就听见岑燕的声音。萧冼尘本想避开,但一想到沈清晏之事,还是转身朝着她那处走去。
“阿娘。”岑燕陪着承宣王妃,萧冼尘先朝着承宣王妃施行一礼。承宣王妃慈眉善目道:“韶儿是刚去见了你父王?怎么也不去换身衣裳,直接穿着公服就去了。”
“儿子刚从东宫回来,殿下亲赐了一方砚台,儿子便先给阿爹送去了。”
听得与东宫有关,承宣王妃眼神稍有闪烁。“殿下看重咱们家,这是好事。韶儿安心当差固然重要,但也莫要因此不知休息,亏了身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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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第 2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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