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弄身衣裳来。”萧恕冷声吩咐,又将沈清晏扶着坐上马车,这才开始检查她的伤处。
不同以往,沈清晏只觉得此时的萧恕十分可怕,故此,无论萧恕执着她的手臂如何摆弄,她都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触及逆鳞。
萧恕将她的手骨复位之后,风逐也取了衣物与伤药一并送来,萧恕先将沈清晏的伤口上药处理,随后将她留在马车之内自行换衣。
徐衍立在外头好久,见他出来,连忙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跟雩娘怎么回事?”
萧恕白了他一眼,“整顿人马直接进宫,风逐,你先送雩娘回府。传令下去,今日之事若有外泄,皆是死罪。”
“是!”
方一入城,萧恕一行人便与沈清晏分道而行,直接入宫。
今日,他受皇命,前往出城接京徐衍,途中便遇刺客,虽是未有所失,但仍需面圣回禀。
只是,今日沈清晏亦出现在那处,这便让萧恕有些不安了。
萧恕明白,一直以来,柳老夫人与容月之死便是她心中的一个死结,此结未解,她不会离开。他虽相信今日之人非是沈清晏所指派,但却担忧他们是为沈清晏而去。
若不然,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夏至时分,暑气浓烈,萧恕一行人在引路内侍的陪同下,一道去往朝阳殿参见景帝。
这朝阳殿既是景帝处理朝政之处,亦是景帝长居之所。
自他承帝位,他便终年宿于朝阳殿。
殿外阴云密布,雷雨滂沱,宫廊之下盏盏宫灯高悬,随着狂风左右摇摆。
“启禀父皇,回京途中有刺客刺杀,儿臣已命徐衍前去审问活口。”萧恕站于明烛盏盏的朝阳殿内,光滑的青玉石阶映着他施礼回禀的模样。
“可有受伤。”景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右手端叠着成摞批阅完毕的折子,颔下胡须微微一动。
“并未有失。”
景帝对着萧恕道:“不可大意,此事便交由你去查办。”
“是。”萧恕又行一礼,算作领命。
见萧恕亦要离去,景帝出声将他拦下。随后,他又看下右近随侍的余参,余参会意,将殿中一应内侍尽数带离。
烛火炸响,跳出一点烛花落在折子之上,景帝随意扫开,声音冷淡道:“那个沈清晏,是怎么回事。”
萧恕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语调平稳,“儿臣不知。”
景帝执笔之手略一停顿,抬头看下堂下所站之人,见他面上依旧未改神色,又道:“未竟之志,未定之人,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萧恕如此回答,又行一礼。
景帝摆摆手,“回去吧。”
萧恕行礼。
待萧恕离开,一直隐在暗处的风统领才走出来。“陛下,晟王派出试探的人马,属下已经尽数处置了。”
“而那头派出的人马,也都被殿下所擒。”
景帝端坐在御座之上,道:“线索多吗?”
“那头留的线索太突兀了,属下已经命人重新安排了。殿下,一定会看到您想让他看到的真相。”
今日之事,多半是晟王所为。
只是,沈清晏不明白,为何萧恕与徐衍亦会在那处出现。
窗外大雨滂沱,未有白鹭的消息,沈清晏始终有些不安。
前几日她才让萧恕暗中查了弩坊署与卫尉司的账目,今日便有人刺杀,她不知道刺客的目标是萧恕还是徐衍,只觉得莫名有些没有头脑。
再者,晟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依旧猜不透。
沈清晏心中忖了许久都未忖出来个前因后果,散着头发斜倚在窗前盯着屋外雨幕。萧恕让风逐送她回府,可也没有说是回哪个府,风逐就直接把她送到了朔阳王府。
然后欺霜姑姑就亲自过来替她上药更换衣服。鉴于欺霜姑姑不让她走,现在她就只能这么倚在窗口,等着萧恕回来然后再回自己宅子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门口有响动,见欺霜姑姑退了出去,随后萧恕便入内了。 “殿,殿下。”沈清晏起身行礼,随后又退了几步。
萧恕此时面上虽比方才好了许多,但依旧冷若冰霜,使她见之心慌。
“喝了。”他将姜汤摆到桌案上,偏着头不看沈清晏。
沈清晏走了几步,又缩回去,讪笑道:“那个,殿下,外头雨快停了。我,我就先行告辞了。”她话音方落,天际一闪,一阵雷鸣随之而起。
“只是打个旱雷而已,不会再下……”这回,她话还未说完,外头的雨势便又大了声。
老天爷似乎要与她作对到底,丝毫不给她离开的借口。
“殿下我错了。”沈清晏放弃挣扎,垂手向萧恕道歉。
“错哪儿了。”
“我不该言语不敬。”
萧恕蹙眉,目光死死盯着她,又道:“还有呢。”
“我不该在今日出门。”
若是让她知晓,今日这一通能遇上萧恕,她必定夜宿永安寺也绝不下山了。
“你!”萧恕气急,“看来你是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强压了自己心中的急躁,又道:“今日为何要举刀与那贼人一道落水?”
“为了自救。”
“自救?”萧恕倏然起身,“你又不会凫水,如何自救?谁让你自救!你什么都不必做,我自会救你,我也能救得了你!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今日有所闪失,你的亲友怎么办?”
萧恕一通言语,沈清晏听了半晌没有反应回话。
“你就当真毫无顾忌,不俱生死吗?”
“原来殿下是生气这个。”沈清晏此时笑着松了口气,行至萧恕身侧坐下,轻声道:“我这么做,自是因为我有把握活着。”
“那种情形之下,那刺客本就打算与我同归于尽,他让殿下……”她顿了顿,没好敢直接开口说‘跪下’二字。“只不过就是故意拖延时间罢了。”
“再者,殿下虽是深谙弓马,但人又不是箭靶,箭也不会转弯。若然那贼人届时将我往外一堆,我躲闪不及,那……”
那我可不就壮烈牺牲了吗?
“既是如此,那我不如直接同他一道落水好了,反正都在边上了就差临门一脚而已。而且我手上还……”她没敢继续说下去,因为此时萧恕那张脸若是要用颜色来形容,那绝对黑如煤炭。
她知道萧恕生气,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能讪笑了下,另扯话茬道:“我同殿下说个秘密。”她看了看门外,对着萧恕附耳道:“我水性很好。”
萧恕疑惑。传闻她不识水性,自她落水之后,更是离水远远的。这些都是事实,可她却说她水性很好?
“不然殿下觉得,我是如何在那场祸事中活下来的?”她笑着端起姜汤饮了几口。
“这是我用来保命的,所以轻易不会让人知晓,殿下可否替我保密?”要是可以,她连萧恕都不想说。可奈何他现在跟个黑面神一样,不服软不行呀。
萧恕偏过头,但面上神色已然缓解了些许。
“除老夫人之外,只有我知道?”
沈清晏笑着摇头,“还有衍哥哥,徽宁姐。”
萧恕脸色不大好。
“白鹭,十一,算上殿下,应该是第七个。”所以您老能放过我,别在黑着张脸了,行吗?“殿下?”
“你可闭嘴吧。”
萧恕不再回答,他黑了张脸,拿过她放在桌案上的姜汤也饮了几口。
“殿下那是我的。”她伸手谷欠拦。
“我也受凉了。”
沈清晏暗自松了一口气,见他如此,想来也不会再生气了。
哄人可真难。
“对了,殿下,那名刺客可曾招认是受何人指派?”
萧恕摇头,“未曾,不过阿衍去审了。”
“那,我可以去看看吗?”沈清晏小心试探,“白鹭至今没有消息,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同伙伤了。”
因是雷雨天,屋中早早掌灯。萧恕放下手中碗盏,烛火跳动,映着他的面容忽明忽暗。
“白鹭我亦派人去寻了,若你要去,明日我带你过去。”
沈清晏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之事,原本她以为晟王会派手下暗卫再试探她身侧可有旁的护卫,只是不曾想会遇上徐衍回京,更不曾料到会有刺客暗中截杀。
她拿捏不准,不知今日之事到底是巧合,亦或是晟王的一石二鸟之计。
今日若是萧恕当真下跪,只怕晟王定会拿她作出些许文章来。她庆幸,自己今日一搏,还是值得的。
萧恕见她一直低头沉思,伸手敲了敲桌案,“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清晏笑笑,随意寻了个借口道:“只是在想殿下又救了我一次,这救命之恩,我不知该如何还,才能还得清。”
“那你想怎么还?”
沈清晏细想一二,又道:“救命之恩不可不报,但若以物报之便是不妥,若当真要报,也需得是以命易命。”只是,萧恕身手不凡,加之他亦是皇子,身侧护卫之多必是不用她来以命相护的。
“殿下有什么想要的么?”想了良久,沈清晏都不知该如何还报为好。
“那就再给我做身衣裳吧。”
“啊?”救命之恩,一套衣裳便可打发?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不,”沈清晏连连摆手,“救命之恩,莫说是一套,便是给殿下做一辈子衣裳,都是应当的。”
“好,那我余生所有的衣裳,都由你来做。”
“……”
沈清晏觉得,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