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盘问

翌日晌午,下了钱嬷嬷的礼仪课后,乔絮晚命人在偏门备好马车,领上拂月悄悄出了门。

“去红袖招。”乔絮晚坐进马车,对车夫说道。

拂月大惊,放下帘子后急忙道:“小姐您怎么能去、去那种地方?!有什么事让奴婢或者玉檀姐姐她们去办也行啊!”

乔絮晚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红袖招可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那里的妈妈估计精明得很,单派你们过去,怕是会应付不来。”

拂月听了原因,虽没再多说什么,但表情仍是忧心忡忡的。

因着中午休息时间不多,乔絮晚将就在马车上吃了些糕饼点心果腹,一路快马加鞭下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差点全呕出来。

到达红袖招门口,她戴上帷帽,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地下了马车。

透过纯白纱帘,隐约可以瞧见朱红楼阁前悬挂着两排大红灯笼,金丝流苏随风摇曳,门头还有一张以丝绸缝绣的匾额。

二楼露台上几个衣着清凉的花姑娘歪倚阑干,嬉笑着对来往路人挥舞香帕。

拂月同样戴着帷帽,见状低声对她说:“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乔絮晚声线虚弱:“来都来了,总不能白遭罪。”

说罢,她提步就往里面走。

两个一看就气度不凡的姑娘家蓦然出现在一楼,霎时吸引了迎客妈妈的目光。

越妈妈扭着细腰妖妖娆娆走过来,曼声问道:“二位姑娘有何贵干呀?”

乔絮晚回眸瞥了拂月一眼,拂月即刻意会,上前一步道:“我们有事要找这里的主管妈妈,不知妈妈可否通融一下?”

她又凑近些许,塞给越妈妈一包银钱。

越妈妈在手心里将荷包略一掂量,顿时扬起热切的笑:“当然可以!姑娘里边请,我这就去叫俞妈妈过来!”

她挥手喊来两个丫头,让她们带着乔絮晚和拂月去了二楼雅间。

身影挪动间,二楼飘忽的帘帐后投下一道视线,也随之移动。

红袖招财大气粗,装潢奢靡,小丫头引着她们两个在一扇木门前停下,推开门,乔絮晚乍一进去,恍惚以为自己是进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厢房。

待她和拂月在里面坐好,小丫头倒上茶水,然后懂事地关上门退下。

那位俞姑姑不知何时会来,拂月便也不敢随便摘下帷帽,只隔着纱帘低声问道:“小姐,您是要打听湘竹的来路吗?”

乔絮晚喝了口茶,压下腹中不适感,回道:“对,那湘竹自身是个厉害角色,但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把柄。既然她年纪轻轻就被卖到这里,想必主事的姑姑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她都交往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家人好友如何,都得盘查出来。”

拂月点点头,屏息静等接下来的境况。

不多时,一个满头珠翠、风韵犹存的艳丽妇人走了进来,停在二人桌前。

那双看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锐利双眼扫过两人帷帽与衣物,乃至身形坐姿,仅一瞬,就弯了起来,笑盈盈道:“二位姑娘好,找老婆子我有何事啊?”

乔絮晚浅笑道:“妈妈先坐,我们慢慢聊。”

俞妈妈依言坐了。

乔絮晚双手交叠于膝上,缓缓开口:“其实今日来此叨扰妈妈,也并非是因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一问,妈妈是否还记得一个名叫湘竹的姑娘?”

“湘竹?”俞妈妈眸光微动,道:“哦,我记得,那姑娘十三岁被卖到了我们这里,前不久又被谢国公家的二爷赎了身,现已离开这里,成了良民。姑娘若是要找她的话,可能来错地方了。”

她歉意地笑笑。

隔着帷帽垂落下的纱帘,乔絮晚看不真切她的神色。

但她直觉这妈妈不会爽快地透露她想知道的事。

谢骅泽肯定也是来过红袖招的,约莫还是这里眼熟的常客,那湘竹自然也会认识他;

所以,湘竹当初究竟是自己赎身之后才设计跑到谢骅泽门前,还是买通了俞妈妈,用事成后的好处让她协助自己……

乔絮晚静了少顷,好声好气道:“不,我此番不是找她,正是找俞妈妈您。”

“找我?”

“是的。”乔絮晚自若道:“实不相瞒,从你们这里出来的那位湘竹姑娘出了点意外,谢二公子自觉没脸,便求助于我,我也只得来问问她的具体情况,譬如,她过往经历,家人现今又如何。”

“意外……?”俞妈妈略微凝眉,随即问道:“敢问姑娘,湘竹她是出了何事啊?”

乔絮晚嗓音微冷:“这就无需妈妈忧心了,人既已被谢二公子买走,那生老病死自然也与这里不再相干,妈妈只管回答我的话即可。”

俞妈妈一默,沉吟半晌,回道:“姑娘,虽说湘竹已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但作为她曾经的东家,老婆子我认为就这么将她的私事随意讲与外人听,委实有损德行,还望姑娘勿要责怪。”

“……”

看来两人大概率是一伙的了。

这般说来,这个俞妈妈手上估计会有湘竹的把柄。

乔絮晚呷了口茶,再次示意拂月,拂月从怀里掏出两个更大的荷包推到俞妈妈面前。

俞妈妈直直盯着那两个荷包,眼中满是贪婪。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乔絮晚微微一笑,“我今日也是第一次来红袖招,这一点见面礼想必有些寒酸了,还请妈妈莫要嫌弃。”

俞妈妈清了清嗓,伸手将荷包揽入囊中,热情洋溢道:“姑娘也太客气了,我们这里啊,装点得再堂皇,内里也不过是个腌臜之所,能得姑娘光顾已是蓬荜生辉,哪有嫌弃的道理?”

乔絮晚看着她收下荷包,道:“红袖招能有如今的规模,东家应当少不得与朝堂中人来往吧?”

俞妈妈动作一滞。

“谢二公子再不成器,也是谢国公的亲儿子,若是他因红袖招的姑娘闹出丑闻来……俞妈妈,您觉得谢国公会如何呢?”乔絮晚冷冷地看着她。

“……”

俞妈妈咽了咽口水。

两厢静默一阵,俞妈妈松了神色,笑道:“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老婆子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乔絮晚便问道:“湘竹姑娘过去是清倌,还是……?”

拂月在一旁听得臊红了脸。

俞妈妈大方道:“她在我们这里待到十八岁,相貌又美,家里又没钱,自然是红倌儿。”

“她不是有个在外干活的弟弟吗?”

俞妈妈略有不屑:“她那个弟弟能顶什么用?赚两个钱全拿去吃喝嫖赌了,半点没给她留。”

乔絮晚皱了皱眉:“湘竹姑娘和她弟弟感情不好?”

俞妈妈停顿半秒,回道:“差不多,反正我没见两人有过交集。”

“……”

这老货有所隐瞒。

乔絮晚在心中记下这人,掠过这个话题,又问:“既然湘竹姑娘以前……咳,那,她有……招待过达官贵人吗?”

问完,她也不禁有些脸红,心里又将谢骅泽骂了个狗血淋头。

俞妈妈闻言,面露难色,支吾着答道:“这……非是妈妈我有意隐瞒,只是贵人的身份我也确实不便透露,一定要说的话……裴小公爷是点过她唱曲儿的。”

裴公子花名在外,甭说他有没有真的点过湘竹,就是他没点过,平白被人冤枉了去,貌似也不会对他的名声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乔絮晚自然也没有怀疑。

她静了静,起身道:“明白了。今日麻烦俞妈妈了,我想问的暂时就这些,倘若日后还有其他问题,或许还要来打扰一次,望妈妈莫要见怪。”

俞妈妈对她行了一礼,“随时欢迎姑娘。”

乔絮晚携拂月下了楼。

奔向大门的那段路程,她总感觉背后像是有人盯着,回头看去,却又因帷帽遮盖,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她暗自警惕三分,将帷帽前方的帘子拉好,低着头疾步走出大门。

上了马车,拂月问:“小姐,有头绪吗?”

乔絮晚道:“她那个弟弟或许可以盘查盘查,但……该怎么找到人呢?”

找到之后,又该如何盘问?

啧。

乔絮晚拧紧了眉头,一路沉默。

*

回到国公府,已近未时。

乔絮晚略微梳洗打扮,赶紧赶忙去了墨斋听课。

就在踏入墨斋院子的那一刻,一阵清幽的桃香刹那涌入鼻腔肺腑,她抬头一看,却见是院子里的山桃树开花了。

那山桃远远望去,浅粉中掺着白,颜色清丽浅淡,甚是养眼。

乔絮晚不免驻足多看了一会,侧首对拂月说:“等傍晚放了课,咱们摘些桃花回去做点心吧?”

拂月欢喜道:“好啊好啊!”

两人一边赏着花一边进了屋子。

今日钱嬷嬷教的是琴,这次乔絮晚没再抗拒,乖顺地听课,背谱,弹琴,从头至尾未有一声怨言,遇到不懂的地方也会礼貌地开口询问,令钱嬷嬷的态度对她的态度益发慈蔼。

然而到了晚间,她回到卧房,却是长叹着趴在了床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脑袋埋在枕头里嘟囔着。

“什么怎么办啊小姐?”拂月在床沿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道。

乔絮晚闷闷地说:“还能有什么?湘竹那点事呗。”

拂月蹙了眉,劝道:“小姐,依我看,这事儿本就不该咱们姑娘家来办。若是小姐嫁了人,那还能拜托姑爷一二,可您云英未嫁的,又是跑青楼又得找外男,这、这像什么话?要不您就直接告诉大公子算了,凭大公子的手腕,什么办不成啊?”

乔絮晚更加郁闷:“我倒也想让阿兄去处理了呢,可我都答应阿泽不会告诉阿兄,现在食言……”

拂月也是愁容满面。

乔絮晚咸鱼一样在床上趴了会,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对了!”

拂月吓得一激灵,磕巴道:“什、什么对了?”

乔絮晚抓住她的手,眸中闪光:“再有两天就要去参加林三娘子办的游会了,俞妈妈说裴小公爷点过湘竹,湘竹既然能盯上阿泽,那肯定也没放过裴小公爷,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

拂月呆愣几秒,跺脚道:“不行啊小姐!那裴小公爷……那个名声,您要是私下单独找他,万一被人发现再传出什么闲话可怎么办?况且您与他又不熟,小公爷可否愿意帮忙还两说……欸!要不您找席公子吧?”

“席公子?席霖之?”乔絮晚一懵。

“是啊!您之前不是有意与他结交嘛,正好可以借此拉近一下关系,看看他人品如何,愿不愿意出手帮您。”

乔絮晚有些犹豫:“可他也马上要参加春闱,会不会……”

拂月道:“您不告诉他实情就好了嘛。再者说,要是席公子没能中榜还拉人下水,那不正说明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吗?”

“……”乔絮晚抱着枕头,踌躇再三,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就——”

“姑娘,大公子来了。”

玉檀忽而敲门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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