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那时的步悠荧还没到四岁。
家里的奶奶去世了，步家的人将奶奶送到墓园，所有的人都在痛苦。
可只有步悠荧小小一个，站在父母身边，小表情上全是冷漠。
母亲安慰她，“荧荧，不要伤心，奶奶只是去了天上，成了漂亮的星星。”
“妈妈，我为什么要伤心？只是人死了而已。”
步悠荧那时理解不了的是为什么大家要这么伤心，而不是理解表演了死亡。
自小的步悠荧便展现了超高的智商，而很多时候，她都是冷漠的或是没有情绪的。
母亲拉着步悠荧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步悠荧看着母亲那紧皱的眉头，还有眼中的震惊害怕，更加不明白了。
她不过是将心中所想说出罢了，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反应？
那天夜里，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都没有去给她讲睡前故事。
而睡不着的步悠荧想要喝水，便自己起身了。
“老公，荧荧她，似乎很不正常，我有些害怕。”
“医生给的检查报告，说这是基因缺陷，天生便如此，以后也难调整。”
“别人家小孩会哭会闹也会笑，可荧荧连小鸟死在她面前都不会有任何的波动，那小鸟已经陪了她一年多。”
“太像怪物了，步家不能有一个这样的继承人……”
步悠荧听到了父母对她的评价，从那日起，父母再看向她时，眼中总是带有失望。
直到那一日，她四岁的生日。
“爸爸，我们来这干什么？”
父母将她带到了墓园。
“荧荧，奶奶之前对荧荧那么好，荧荧不想奶奶吗？”
步悠荧看着那块石碑，“不想。”
“那荧荧看到大家都哭的时候，会给他们一个爱的抱抱吗？”
“妈妈，哭是最没有用的，为什么要哭？”
步悠荧小小脸上，表现出来的竟是厌恶。
“步悠荧，若是爸爸妈妈不要你了，你还能这样吗？”
“警察会处罚爸爸妈妈的。”
可是，步悠荧说完，就知道了这并不是父母想要的回答。
因为他们的脸上，眼眸中，满是失望失落。
步悠荧只记得四岁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礼物，只有她自己一个待在黑暗的房间里。
但她知道自己做的什么惹得父母不高兴了。
“只是，爸爸妈妈为什么要不高兴？”
再往后，步悠荧记得妈妈的肚子变大了，爸爸妈妈正眼瞧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又是一年生日，家里会有小孩子的哭声了。
她的爸爸妈妈有了新的女儿和儿子。
至于步悠荧，他们的目光再也看不见了。
……
“大人，沈府到了。”
木同的声音，将步悠荧从哪些没有用的记忆里拉回来。
沈则问那样的眼神，步悠荧是一点也不想再看了，她直接下了马车。
而与她相对而坐的沈则问，则是有些不确定，她似乎生气了。
至于为什么，沈则问感觉自己有点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从方才起她便有些失神，不知道再想什么，而自己与她说的几句话，她都没有回应。
他难道地开始反思自己的那三句话，到底是哪一句惹了她生气。
木同驱马，马车动的一瞬间，沈则问撩起窗帘布，却只是看到了步悠荧的一点点衣角。
可也是那点衣角，都在昭示着它的主人有多生气。
一连着一个月过去了，步悠荧都在雪杏院里待着，不外出，也不见人。
而雪杏院里的韵竹，也被步悠荧找了借口让古梅处理了。
偌大哥院子，整日就只有步悠荧与古梅二人。
“阿姐！阿姐！”
又到了每日沈司遥在外呐喊的日子。
只是步悠荧都没有让古梅去开过门。
“啊——”
步悠荧就坐在院子里的小亭子中，瞧着沈则问用轻功，提着沈司遥便从院外的墙进来了。
“阿兄！下次要提我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沈司遥都有些腿软了，险些还没站稳。
“阿姐，你这一个月怎么了？为何连我也不见了？”
步悠荧把玩着手中的破烂石头，“那你很难过吗？”
沈司遥直接坐下，便要挽着步悠荧的手臂，只是被步悠荧给抽了回去。
“岂止难过，若是我一整个月不肯见阿姐，阿姐难道不会难过吗？”
步悠荧的语气尤为平静，甚至没有起伏，“不会。”
沈司遥暗自伤神一秒又凑了上来，“那也没关系，因为我不会一个月不理阿姐。”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一个身体的缘故，方才那一句话，像很弱的电流。
那些被医生判定的，没有基因，像是在这微弱的电流下凭空出现又跳动了一下。
“今日阿兄休沐，又是百酿楼的百年庆，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沈司遥像个小挂件般，挂在了步悠荧的手臂上，那要拿小脸不停地剐蹭。
“阿姐你来了京城这么久，都还没有好好逛过京城吧，正好今日是个好日子，我们就一同去吧。”
步悠荧抬眸看了眼在一旁当柱子的沈则问，其实是逛过的。
“嗯，你别蹭了。”
“太好了，阿姐你答应就不可以反悔的。”沈司遥高兴地直接蹦起来，“古梅，快去给阿姐准备外出的衣裳，再带上斗篷，夜晚会有些冷。”
步悠荧瞧着沈司遥这像极了操心的老妈子，不禁失笑。
黄昏时刻，兄妹三人同坐一辆马车出发了。
“我已经许久未出来过了，今日还是蹭了阿姐的光。”
沈司遥不由感叹道，只是话音方落，便被沈则问的眼神给问候了。
然后她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般躲到了步悠荧身后。
“百酿楼的甜品糕点还有菜系都是京城一绝，有些比御厨做的还好吃，阿姐等会定要好好尝尝，反正阿兄说了他出银子。”
沈司遥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叽叽喳喳个不停，似是要将这一个月没说的话全补上。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外面的热闹嘈杂声音愈发清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更是没停过。
“哇，好生热闹啊。”
在人多的时候，沈司遥也只是偷偷捏起帘布的一角，偷偷摸摸地看。
他们三人已出现，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将他们带到了楼上的厢房。
“这里还能瞧见映月湖，这百酿楼给我们的厢房也太好了吧。”
步悠荧缓步走到另一个窗户边上，外面正好是夕阳落下的最后一点余晖。
洒在水面上的那点金黄，再映入美人的眼眸，真是不可多得的一刻。
“这是表哥，提前预定的？”
察觉到身后站了人，不用回头，步悠荧都能猜到是沈则问。
“那日在马车上，若是因我所说的惹你生气了，今日便是给你的赔礼。”
步悠荧这才转身看向他，那时眼中的失望已被此时的忐忑给取代了。
她倏地掩嘴一笑，“赔礼我收到了。”
沈司遥发觉这两人竟凑在了另一个窗户边上，便连忙过来了，“你们在说些什么？这么开心？”
步悠荧直接转移话题，“湖面上那些小舟是？”
“那些也是百酿楼的，阿姐，你想去吗？”
步悠荧微摇头，“我晕船。”
夕阳的余光都消失了，桌面上也摆满了百酿楼的招牌。
沈司遥享受道：“好久没尝过百酿楼的手艺了，怎么感觉还越来越好吃了？”
一顿美食下来，步悠荧吃的更多的还是那些甜品糕点。
“吃饱了，难得出来，我们去逛逛夜市吧。”
沈则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明日还要去书院。”
“阿姐，也想去啊。”
藏在衣袖下的手，被沈司遥小幅度地晃动着。
步悠荧看向沈则问，“时辰还早，去逛逛也不错。”
不易察觉的叹气，沈则问只好遂了她们的心愿。
京城的夜市向来繁华，虽没有中秋那日的繁华，可街道两旁的商贩还是不少的。
路过一陶瓷制品的小摊，沈司遥拉着步悠荧去挑选。
步悠荧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沈司遥最后选中了一个葫芦，上面还串了颗红豆。
木同上前来付钱时，身后的街道忽然混乱起来。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以及马匹失控的马蹄声。
步悠荧回头看了一眼，便拉着沈司遥往一旁躲去，而沈则问则是上前帮忙去了。
马匹还拉着马车，一少年冲上马背，可马车早在混乱时与马匹分离了。
马车侧翻在地上，而马匹则是被那马背上的人控制住了。
“是董公子。”
沈司遥最先在这灯光不怎么明亮的街道上认出了马背上的人。
而街道上的行人，亦是好心地围上前，想要查看马车内的人是否有伤势。
“啊——”
那刚围起来的人群，就这样又四处逃窜了。
一阵嘶吼声刚传来，沈则问便回到了步悠荧她们二人身边。
可街道上的人群太乱了，又是尖叫声，又是嘶吼声。
伴随嘶吼、尖叫的声音，空气亦是渐渐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此时被护在沈则问身后的步悠荧，眉头紧皱。
因为这嘶吼声音，她很熟悉，不止是她，沈则问与董少煊都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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