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股东纷纷变了脸色，就连程巍都是眉头一紧，相比之下，沈易阳目光平静如水，显得格外冷静。
虽然看不见，但他的视线并没有飘忽不定，而是定在黑暗中的某处，全程没看余烨锋一眼。
食指被轻轻捏了下，像是无声的安抚。
“拍卖会上的事情有些误会，是你继母擅作主张，以我的名义取出你母亲的个人财产进行拍卖，警方那边已经调查清楚了。”余烨锋那听上去温文尔雅实则让人厌恶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原本是我们的家事，各位见笑了。”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沈易阳身上，后方的陈誉航也替他捏了把汗。
眼下他的处境尤为艰难，余烨锋为首的股东们虎视眈眈，即便是已经恢复了记忆，也不能让人看出他视力出了问题，哪怕是短暂的也不行。
沈易阳依旧是正眼不瞧余烨锋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话，“拍卖会你说的那些话媒体都有录像，你不会以为现在否认就没事了吧，把别人都当傻子？”
“我说的什么不重要，调查结果才是真相，之所以我能出现在这里，不就证明了我是无辜的吗？难道你觉得警方包庇？”
光是听语气，就能想象出他那副伪善的嘴脸。
沈易阳不愿继续与他掰扯，目光逡巡一圈，最后落回原处：
“我想说的话，在拍卖会当天就已经说过了。拍卖会一直以来都是荣安很重要的业务，年年都办，唯独今年由你承办就出事，哪怕我不追究你鸠占鹊巢忘记本分，各位股东董事，你们能容忍这么大的公司交到他手上吗？”
条理清晰，不慌不忙。
窃窃私语响起，像是黑暗中潜伏着的暗影，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慢慢收紧。
“一个把自己的合法妻子和亲生儿子都当成替罪羊的人，难道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放弃公司利益吗？就像是这次拍卖会。”
在沈易阳看不见的地方，程巍稍稍松了口气，余烨锋狠狠咬着后槽牙，眼神冰凉如弯刀，恨不得从沈易阳身上削掉一块肉。
股东们一时为难，沉默在偌大的会议室里蔓延开，正当沈易阳听到封展的一个音节时，一旁程巍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个人认为，以余总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不适合再继续担任荣安执行总裁一职。不论调查结果如何，拍卖会上发生的事情对荣安的股价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最起码应该进行停职审查。”
见周围几个股东跟着附和，余烨锋立刻扫向“自己人”，后者不约而同地低着头回避视线。
直到他重重一咳，才有人出声：“可是，荣安这么大的公司，不可能全权交给股东和董事会管理，除了余总，哪有人能服众啊。”
沈易阳简直快要笑出声了，但事态未明，不能当众把身份捅穿。
“谁说没人？”封展的声音在沈易阳耳边炸开，沉着而镇定。
一开口，整个会议室霎时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地听。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沈易阳有些疑惑，朝封展的方向微微偏头，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抓过去握紧，右腿上忽然覆上温热，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传过来，轻拍几下。
“两年前，各位在众多子公司中选择升职进入总公司的人选时，是依照身份还是依照能力，不用我多说吧？”
沈易阳一僵，瞬间意识到封展突然拍他大腿的意图，紧绷着的神经略微松了些，轻笑一声。
“确实有出于对他身份的考量，毕竟…是沈总的丈夫。”
“现在不是了。”沈易阳打断股东的话，“他和沈家没有半点关系。要是各位这么在意荣安的血脉传承，我才是那个最佳人选。”
说着，沈易阳“看”向余烨锋的方向，徐徐道：“毕竟，我是沈董事长的亲孙子，沈总的亲儿子。”
余烨锋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被戳中要害般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就腾地站起身走向沈易阳。
可刚起身，坐在沈易阳身旁的封展就站了起来，个子高，肩膀也宽，瞬间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保安，”封展丝毫不跟他客气，“把这个无关人员带走。”
程巍紧接着拍板：“余总，董事会决定暂时将你停职调查，这段时间请你不要接触公司业务。”
余烨锋脸气得通红：“这他妈什么时候下的决定？”
“刚刚。”程巍微笑。
余烨锋赤目扫过站在沈易阳身边一副保护姿态的封展，忽然大笑起来：“你以为你找到靠山了吗沈易阳，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身边的人心里装着谁！”
议论声四起，沈易阳垂眸，像是根本没听进去，径自走过去，不顾阻拦，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都不需要靠山。”
迟一步赶来的保安将人带走，会议室里恢复安静，沈易阳撑着桌子坐下，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微颤。
“易阳…毕竟还是年轻了些。”
一位老股东的声音响起，“之前又没有受过任何专业知识的学习，虽说这两年分公司的业务还算不错，但…荣安是个集团，体量不是一个小公司可以比的。能力方面…”
“公司不是我的一言堂，我的能力有多少，您还是看过再评价如何？”
“易阳做事向来都很稳重。”程巍紧接着开口：“年龄不是判断标准，要知道两年前易阳入职荣安建设的时候，那位小余总险些让公司的资金链断裂，是易阳连谈下好几个项目才救回来的。”
“小沈总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并不觉得把公司管理权还给他有什么问题。”
又有几人附和，沈易阳却丝毫不敢松懈。
现在他的视力出了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
车祸的事情还没完全调查清楚，光是听着会议上的内容，沈易阳就知道自己大概又要开始熬大夜了。
就像两年前刚刚入职荣安一样。
会议结束，股东们陆陆续续走了，封越向封展使了个眼色后率先离开，只剩下程巍。
“荣安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程巍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还没完全恢复？”
“程叔叔，”沈易阳身上的狠戾收敛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荣安CEO这个职位，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要，说那些话，主要为了压制余烨锋的气势。”
程巍在荣安当了三十多年的二把手，曾经是沈易阳爷爷亲手栽培的徒弟，如果不是余烨锋，这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易阳，你只需要把我当成后盾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的。放手去做。”
沈易阳低下头，眼眶红了一圈。
在他自以为单打独斗的两年里，其实程巍一直都在明里暗里帮助他。
甚至沈易阳感受到的类似于父爱的感情，也是来自于程巍。
“谢谢您，程叔叔。”沈易阳努力平复心情，扯出一个微笑来，“我会努力的。”
望着沈易阳和封展并肩离开的身影，程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重担，原本不用压在他身上的。
沈易阳被牵着走进电梯，踏进去前脚步略微一顿。
“怎么了？”封展立刻问。
想到电梯里有摄像头，沈易阳将封展向下拽拽，招手示意他凑近。
冷冽的气息瞬间拉近，沈易阳压低声音：“好像能看到一点光，但现在被你挡住了。”
封展应了声，似乎是又凑近了些，“现在呢？”
沈易阳摇头，刚想说话，鼻尖忽然蹭过什么，顿时一愣。
下一秒，距离被拉开。
封展若无其事的声音响起：“到了。”
踏出电梯，沈易阳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连忙转移话题：“陈誉航在哪？我现在不能没有他。”
封展的脚步停了下来，沈易阳随之停下，“怎么了？”
他看不到封展的后槽牙紧了紧，“想让他牵你？”
“啊？”沈易阳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封总，你难道是在…吃醋？”
封展煞有介事地理了理领带：“我是你的合法丈夫。”
想起刚刚余烨锋说的封展心里有人，沈易阳突然有点别扭。
他听很多人说过，除了封展本人。
都说封总从学生时期开始就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和沈易阳结婚只不过为了应付家里联姻。
自己都有白月光，还吃什么醋。
“他去整理资料了，明天再开始工作。”
沈易阳：“哦。”
两人还僵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响起，随即是封越的声音：“你们还要在电梯门口腻歪多久？”
沈易阳没想到封越还在，循声望去，还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腰侧就环上一只手，扶着他往前走。
扶腰这个动作略显微妙，封越一眯眼，主动侧过头去，又嫌弃地扫了封展一眼，责备道：“能不能节制点？”
沈易阳：！
封展在他旁边轻笑，沈易阳立刻瞪过去，但因为看不见，在封越眼里又变成了娇嗔的一眼。
“先上车吧。”
沈易阳扒拉开腰际的手，摸索着去开门，没摸到。
就在脱离封展身体的这一秒，一股大力忽然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猛地将人拽到一旁。
变故来得突然，后脑勺狠狠撞上承重柱。
“你真是翅膀硬.了，这么多年，我真是白养你这么个东西了。”
是余烨锋。
撞击带来的眩晕被愤怒压过去，不知从哪爆发出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男人。
“养我？”
后脑勺覆上温热的掌心，封展的气息迎上来。
他单手护着沈易阳，另只手就这么揪住了余烨锋的领子，将人往承重柱上狠狠一掼。
顺势将沈易阳带到人面前，附耳：“人在你前面五十厘米。”
沈易阳扯出个笑来，“从小到大，你不花钱不费力，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点好脸色，余烨锋，你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说养我？”
刚下车的封越听到这话，脚步一顿。
叹口气，拨通电话：
“临江区64号，荣安集团地下停车场，有人寻事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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