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归忱一直心不在焉熬到第四节课下课，想到下节数学课，整理好情绪，打起精神来。
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声响起。
所有人都打直了背，破天荒地拿出比早读课还洪亮的声音朗读数学公式，不少同学时不时地瞟向门口。
换老师后第一节数学课，所有人都希望呈现给新数学老师最好的面貌。
虽然三年来他们每天都能见到这位副年级主任。
这位高高瘦瘦的男老师，虽然常常背着手在走廊巡课，却让人看不出半分领导的样子。
学生们碰到他，不会像遇见旁的老师那样早早躲远，反而跑上去打招呼，或有人腼腆害羞的一生“老师好”，或是一声熟稔的“锐哥”，他都会温和的看向你，笑着招手：“诶，好。”
整个年级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
锐哥推开门，笑着给大家打招呼：“又见面了。”
高二时他给一班带过两节课。
课后一班的学生明着暗着对他都是好评如潮，恨不得自家数学老师再请一个星期的假。
课代表从老师手里接过开学考的答题卡，快速地分发下来。
祁归忱接过自己的答题卡，定定地看着答卷上大量留白的地方。
咬了咬唇。他自己心里门清，这次能及格也不过是运气好，考前看过的知识点刚好考了一部分。
考前翻数学书也是被班主任逮着念叨了一个小时。
现在看到数学还是忍不住的心烦，紧跟着数学出来的还是那堆破事。
翻过答题卡背面，有几行红色的笔迹。
“所有阴霾都会散去，
而少年从不缺热血和激情，
少年人永远都在创造奇迹，
老师相信你。”
朱红的笔迹与印象中锐哥的板书字迹一样。
祁归忱愣了愣，错愕地抬头看向这位数学老师。
讲台上锐哥依旧是那样温和的笑着，早有预料地看过来鼓励似的朝他点了点头。
前数学老师祁峰和祁归忱的关系年级的老师差不多都知道，那些扯不清的矛盾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看着祁归忱平时三四十分的数学拖后腿未免可惜，哪怕他的总成绩依旧能让他上个还算不错的名校。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总是热烈又澄澈，眼里的野心与梦想他们这些过来人都看得清楚。若是这样将就了任谁都会惋惜。
祁归忱满怀心事的收回目光，不小心扫到宋知矜的答题卡，脑中瞬间浮现出早上看到的那一行字。
“数学 150”
此时，锐哥的声音也在讲台上响起：“宋知矜的答卷确实让人惊艳，很多解法比我的答案都更要精简和绝妙。”
老师的眼里露出赞赏的目光。
-
离下课还有30秒，老师放下粉笔，拉开前门。
顿时尖叫声充满教室。
“啊啊！！谢谢锐哥。”
“爱死你了锐哥。”
“打铃了再跑，注意安全。”锐哥退到书架旁，把讲台的路让出来。
一打铃，同学们风一样冲了出去。
祁归忱将满是笔记的答题卡小心地折好，夹进笔记本里。
拿过书箱上的校服外套正准备埋头睡觉。
老师走了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不去吃饭吗？”
“带了饭来的，一会就吃。”祁归忱轻轻垂眸，怕一直视老师的眼睛就暴露这拙劣的谎言。
“有空来办公室找我，我今天下午和晚自习都在。”
“好。”
祁归忱没有再准备盖住脑袋，手捏着笔，在桌下转来转去，下巴放在桌面的草稿纸上，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眼睛呆呆地看着黑板上的字。
老师的字笔锋锐利，沉敛大气。
过了许久，下巴被压出了红痕，有点疼。祁归忱脑袋换了个方向，用脸颊贴着桌面，抬眼却看见身边坐着人。
宋知矜正垂眸整理着上午发下来的复习资料，祁归忱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似地眨了眨眼，原来是同桌啊。
班里每次都按照成绩选位置，两年来祁归忱一直拥有优先选择权，后排靠窗的这个单桌雷打不动的都是他的位置，突然多了个同桌，陌生而新奇。
宋知矜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一下课就被拉开的窗户让太阳倾泻进来。
光直直落在宋知矜身上，有点晃眼，但很好看。
明明祁归忱脸上没有光，而这一刻宋知矜的心却被狠狠晃了一下。
“你去食堂吗？”宋知矜一听便知刚刚他用来搪塞老师的是一席鬼话。
浮光落在祁归忱柔软的发丝上，像渡了一层金。
宋知矜的手指屈了屈，有点手痒。
“不想去。”祁归忱瓮声瓮气的答，不小心流露出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
祁归忱顿了顿，还是补充道：“现在人多，而且不好吃。”
宋知矜立即从桌洞掏出手机：“那我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
祁归忱小声说：“不是，同学，学校查手机的。”
“那我藏着点。”宋知矜顺着他的话把背往门口处侧了侧。
宋知矜一侧，几乎整个人都对着祁归忱，祁归忱能看见他扬起的嘴角。
“门口保安不让放外卖的。”祁归忱忍不住提醒。
黑色的头发随着少年低头垂落了下来，遮住了那双在祁归忱印象中总是带着笑的眼睛。
怎么有人这么爱笑，连眼睛都盛满笑意。
“没关系，翻墙我很熟练。我前天考试其实在外面就迷路了，还是找了面墙翻进来的。”
宋知矜怕他拒绝，也没敢问他要吃什么。
“我订两碗渝州小面可以吗？很久没来过渝州了，有点怀恋。”宋知矜试探着问。
在渝州，一碗渝州小面几乎是挑不出错的。
祁归忱沉默了一会，没想辜负新同学的好意：“行，我转你钱。”
说着也从桌洞里掏出手机：“我加你。”
宋知矜看见面前的手机，没忍住笑出声。
祁归忱操作手机的手没停，好像是没听清楚，问：“什么？”
“老师不查你手机？”宋知矜笑着揶揄。
“我也藏着点。”
宋知矜看着加好的好友没忍住又是暗暗一笑。
-
等宋知矜拎着两碗面进来的时候，祁归忱下意识看向包装，竟然没撒。
外卖单也被撕了下来，如果撞见老师，手机大概率是藏不住的。
吃完饭祁归忱就拿出开学考的数学试卷，对着资料书一点点改。
宋知矜转了一圈回来，就看见同桌在认认真真改错题。
窗帘敞开，刺眼的光透过玻璃落在祁归忱的脸上，耳尖，脸颊被晒出淡淡的红。
“你会不会有点热？”
“还好，空调有点冷，想晒太阳。”祁归忱将窗帘拉过来，继续改错题。
宋知矜看见他几乎没动两笔的解析几何，想起今天班主任老师的刻意提醒，和数学老师的亲切“约谈”，弯眼看向他：“我给你讲题啊。”
“你不休息？”
“刚刚吃完正好消消食。”
祁归忱脑袋上几乎要冒出实质的问号，讲题消食？
宋知矜朝他挑了挑眉。
祁归忱想起他那“精简绝妙”的满分试卷。
再想起自己的90分空白试卷。
将草稿纸和笔推到两人桌子中间，缓声：“谢谢宋老师。”
“解析几何这题？”
祁归忱乖巧的点了点头，宋知矜手中的笔一顿，在草稿纸上染出一个墨点。
班主任罗辛愿走进教室，看见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和写满数学公式的草稿纸，点了点头，深藏功与名。
在教室看了两圈，薅了两片小萝的新叶子，踩着高跟鞋慢慢悠悠地回办公室了。
-
宋知矜快要讲完的时候，祁归忱桌洞里的手机不停的振动。
宋知矜停下来，转过头回避，等他看消息。宋知矜撑着下巴，刚好看见罗老师拔了两张叶子走了。
早上祁归忱出气拔绿萝叶子，又小心翼翼夹进书里的样子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林明晖和徐成野吃完饭一回来就看见宋知矜温柔的看着小萝笑。
“宋哥，你也喜欢小萝是吧，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每天一碗水小心伺候着……”
宋知矜赞同地点点头。
祁归忱看着手机上不断打来的电话，一次次摁灭。
看着手机上的“爸”字，微微发神，眼神晦暗。
祁归忱还是接通了对方的电话，屈起手臂，头埋在桌面。
手机中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祁归忱想，大概有三个啤酒瓶。
“谁叫你一声不吭住校的？”
听到那边的咆哮，祁归忱扯了扯嘴角，直接挂断电话。
切换界面，改掉备注。
“祁峰”。
然后毫不犹豫的关机，将手机扔进桌洞。
等祁归忱整理好表情直起身来，宋知矜把草稿纸往这边推了推，刚刚没讲完的都被补齐，还有许多小字的标注。
午自习的铃声也刚好响起。
祁归忱将宋老师版解析仔细看了看，然后收好。
一只棒棒糖出现在宋知矜的习题册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淡粉色的指尖将棒棒糖往宋知矜处推了推。
-
祁归忱提着一本崭新的习题册从年级办公室出来时，班里的同学都走光了。
回到教室，教室的灯还亮着。
宋知矜坐在位置上，肩背挺直，笔尖划过书页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沙沙作响。
或许是开了数学小灶，也或许是发现教室里人没走完，祁归忱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来。
宋知矜用红笔利落的打上一个打勾，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抬头看见门口的人，差点没收住，眼睛顿时亮起。
“回来了？”语气里的困倦消失不见。
祁归忱听见他熟稔的语气，愣了愣，微微点头：“嗯。”
祁归忱快步回到座位收拾书包：“你还没走？”
“嗯。你书包还在这里呢，我猜你还要回来。”
“？”
宋知矜装作没看懂他的疑问：“走了，你住宿舍会不会有门禁？”
“十一点。”
两人并肩走下楼道，自助售卖机旁边的路灯依稀投下几片树叶的影子。
几只蚊虫绕着昏黄的灯不停的转。
两道影子被拉长，被融进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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