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出院的这天,是个晴天。
作为一个有穿书经历的人,邓霄不得不有点迷信,于是他认为这样的晴天一定是个好兆头。
他们打车到了小区门口。邓霄这具身体的原主之前跟随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奶奶去世之后,他就跟一群兄弟混在外边,不怎么回来了。
这个小区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位置很好,并且由于修建年份早,小区里规划了大片的绿植,树木也都很老,道路重重叠叠贯穿于掩映的楼层间,像个迷宫。
邓霄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谢桥,在午后的小区中穿来穿去。
“好奇怪啊。”邓霄在走过了22栋后,迷茫地停在了24栋前。
奇也怪哉!
23栋消失了!
邓霄打开了导航。
谢桥站在他手边,目光带着些审视,邓霄怀疑如果他有自己的手机,这小子也许会报警。
“咳。”谢桥咳了咳,抬头说道:“你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是试探,这小子绝对在试探!
邓霄当然从来没来过这儿,他脑子里原主的记忆都非常非常浅,很多东西都只记得一个囫囵的概念,比如他记得自己的住址应该在23栋4单元302,但是关于怎么走到这神奇的23栋,就只剩下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一年多了吧。”邓霄说道,“爷爷奶奶去世以后,我就很少回来了。”
谢桥点了点头,非常礼貌地没有指出一年多不回家就找不到家门这一点真的不是很正常。
邓霄努力地想了一会儿,依稀想起来些周边的景物,又牵着谢桥穿过花墙到了小区的西半边。
“就是这儿了!”邓霄长舒一口气,带着略显狐疑的谢桥上了楼。
上楼的过程中谢桥一句话都没说,直到邓霄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开始一个一个地往锁眼里试。
谢桥:“……哥。”
邓霄:“怎么了?”
谢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哥。”
邓霄:“……”
如果谢桥没有用一种“去自首还是不去自首”“自首了也许判的年份短一点”“你放心我不会告发你”的表情望着他,这句话他听着会感动许多。
于是邓霄真诚道:“谢桥。”
谢桥:“嗯。”
邓霄:“你要知道,这种时候你相信是我脑子不好,比相信我是个能杀人偷家的在逃罪犯要接近真相。”
虽然他不记得小区里回家的路,分不清西区和东区,甚至还忘了哪一把钥匙用来开门。
但他就只能用脑子不好来解释。
谢桥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一看就是没信。
不过好在门很快就被试开了,屋子里太久没有住人,灰尘和木质家具发霉的味道往人鼻孔里钻,但采光却好,午后的阳光透过厨房的淡蓝色玻璃照到客厅,像是淡淡的海波。
谢桥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电视旁的相框,他拿起相框跟邓霄的脸比对了一下,确认了邓霄脑子不好到认不清家门的现实。
邓霄看着谢桥放下相框,笑了笑,领着他在家里逛了逛。
这是一户老式二室二厅的房子,面积不大,但好在五脏俱全。
邓霄推开挨着客厅的一扇门,“这以后就是你的卧室了。”他走进房间,哗地一声拉开浅灰色的窗帘,被猛然扬起的灰尘激得打了个喷嚏。
谢桥在房间里四处一打量,就知道这是邓霄之前的卧室,床头的墙壁上贴着一些球星海报,他的爷爷奶奶奶还给他配了一套书架和书桌,可惜书架上稀稀拉拉的没几本书,只有几本被翻烂了的漫画书。
“你不继续住在这里吗,”谢桥有些犹豫,“我住别的屋就行。”
邓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这屋子采光好,你看书不累眼睛,反正我也不看书。”
“哦。”谢桥点点头。
“你试试这个桌子椅子的高度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帮你再配一套。”邓霄拉开木椅,木椅在旧瓷砖地板上划出钝钝的声音,像是直接把手按进了心脏,让它跳得不要那样惶急。
谢桥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看到书桌上被邓霄画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邓霄也看到了,他透过这张桌子,仿佛看到了原主被爷爷奶奶逼着写作业愁肠百结的样子。
他觉得有点遗憾,这个世界原本的邓霄已经不在了,也没有机会在这里坐着发呆了。
幸运的总是少数,而那个邓霄,仿佛又是不幸中的太过不幸。
他坐在这张桌子面前时,最大的哀愁就是不会做的课业,这张书桌仿佛一道堤坝,把那个残酷的、无可凭借无可依傍的真实世界阻隔在外。等他离开这站书桌时,命运的齿轮便无情地碾压过去。
而谢桥现在正坐在这张书桌前,他现在不过九岁,可一想到谢桥的二十九岁,邓霄就忍不住心悸。
“不、想、写、作、业……”谢桥用手指尖点着,慢慢地念出书桌上刻着的话。
邓霄思绪回笼,“嗯?”
“哥,这是不是你之前刻的?”
邓霄在谢桥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揶揄,他知道上一世谢桥是个学霸,高中时大段大段的时间在外拍戏,最后高考成绩居然比他这种死读书的人还多考了两百多分。
这也是谢桥当年凭借着一身臭毛病,还能在广大中老年阶层中有异乎寻常的路人缘的原因。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你看看人家,你怎么不能好好学习。
“是啊,”邓霄叹了口气,编着细节,“当时刻字被我爷爷发现了,还被拿着扫帚打了一顿。”
他这么说,谢桥就笑。
“不过你不行啊,你得好好学习。”邓霄严肃道。
谢桥愣了一下。
邓霄倒不是真的在意谢桥的成绩,他只是希望谢桥有点事情可以想着,谢桥小时候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长大了又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但是人但凡聪明,往往容易陷入无所事事的虚无。
重活一世,他希望谢桥可以找到一个踏踏实实的落脚点。
谢桥懵懵懂懂的小脸真的十分可爱,邓霄忍不住伸手轻轻拧了拧,叹了口气道:“在医院里成天不动,你怎么也不长点肉?”
谢桥生无可恋地坐着,因为脸还在邓霄手里,所以说话只能含混:“长了,你看。”
他撸起自己的长袖,伸手圈了圈自己的手臂。
谢桥把袖子撸了起来,邓霄就看到了他手臂内侧的一些暗伤,他伸出手抓住谢桥的手腕,去仔细看那几处疤。
那疤痕是小小的一圈,一共有三枚,都在手臂内侧,像是被烫出来的。
谢桥托着腮,手臂伸出去让邓霄看,如果邓霄此时抬头的话,就会看到他眼里好整以暇的意味。
但是邓霄没抬头,他只是心疼地用手摸了摸那处不是很光滑的皮肤,“被烟烫的?”
“嗯。”谢桥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看到邓霄眼睛里的心疼,有一种十分陌生的快意从心底里嘶嘶爬了出来,他从没见过这个,他还想看到更多。
他探究地看着邓霄,觉得这个人真的十分奇怪,这个人从医院里醒过来之后所做的一切都很奇怪,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甚至连记忆里的妈妈,脸上蒙着的都是阴翳的色彩。
耐心是一种稀缺品,可是面前这个人仿佛拥有最大的矿藏。
邓霄松开他的手,仿佛有些懊恼,但还是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说道:“没事,这些疤可以激光去掉的,等我攒一攒钱。”
“没事,留着也没感觉。”谢桥不甚在意地把袖子放下来,接着说道:“我住这个屋,那你——”
“我住我爷爷奶奶的房间。”邓霄就笑,带着谢桥走进另一个卧室。
爷爷奶奶之前住的卧室相比于邓霄之前住的房间就显得简朴多了,衣柜、杂物架,和一张床。
谢桥:“你住这里,是不是还要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
“不用,都留着给你。”
谢桥:“明星画报也不要了?”
“不要了。”那是原主喜欢的东西,可现在的邓霄并不喜欢。
然而谢桥仍追问:“为什么?”
邓霄理所当然道:“不喜欢了啊,那是我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哦。”谢桥意味深长地说道:“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长大了就不喜欢了。”
他这一句话拐着几个弯,邓霄都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小时候喜欢猪猪侠,长大了还喜欢猪猪侠吗?”
谢桥一言难尽地望着他:“我不喜欢猪猪侠。”
哦,邓霄忘了这是一个酷小孩了。
这个房子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住过人了,很需要好好打扫一番,于是邓霄收拾了一下午,趁着还有太阳,把两个人的被子拿到阳台上去晒,然后清理了厨灶,把地拖了两遍,桌子柜子也都擦了一遍。
他原本想先把谢桥的房间收拾好,然而谢桥不许,把他赶了出来,说是要自己收拾。
等邓霄做完这一切,已经快到吃完饭的时间了,他敲了敲谢桥的门。
谢桥打开门,邓霄已经伸在半空想迈进房间的脚默默收回门外。
谢桥走回桌前,像是在翻着什么书,头也不回地问:“怎么不进来?”
邓霄心中万马奔腾,抬起脚看了看拖鞋的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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