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各就各位各找各妈，干净整洁得邓霄觉得自己也得就位——比如站在门外。
连邓霄自己都得套半天的被罩都套好了，谢桥翻了一套浅灰色的床单出来，平平地铺在床上，一丝褶皱都找不到。
如果这是邓霄的床，那他晚上睡觉可能会选择避开这高贵的床铺，直接打个地铺。
“咳，饿了没，想吃什么，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吃？”邓霄收回视线，站在门口说道。
谢桥：“我想吃面。”
“真好养活。”邓霄就笑，“走，小区门口就有家面馆。”
他们就慢慢走到了小区门口的面馆，夕阳铺了满天淡淡的霞，正是秋风拂面。
老板娘见他们进来，眼睛都亮了，说道：“你这孩子，好久都没见你来了，不想刘姨刘叔？”
看来她认识原主，邓霄笑着回道：“前段时间太忙了，我做梦都还想着您这儿的面呢，这不一回来就带我弟弟来吃了。”
刘姨听了显然很高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啧，真是长大了，会说话了。”她看向坐在邓霄对面正在抱着玻璃杯喝水的小男孩，心里喜欢，“呦，这小孩真乖，你弟弟吗，之前怎么没带着来过？”
“刚从老家带回来，以后就跟着我了。”邓霄听到别人夸谢桥，心里也很高兴，然而谢桥却跟没听见似的，依然面无表情。他拍了拍谢桥的手背，“阿姨夸你呢，快谢谢阿姨。”
谢桥这才抬起头来，“谢谢阿姨。”
刘姨脸上都笑开了，从冰柜里取出一罐甜橙汁，“来，别喝水了，喝这个。”
“拿着吧。”邓霄笑着说，“放得没那么凉了再喝，不然伤胃。”
“哎，现在小孩就喜欢喝冰的。你小子怎么跟个老古董似的，之前在我这儿灌冰啤酒的不是你？”刘姨嗔怪地瞪了邓霄一眼，把橙汁放到谢桥手边，很爱惜地拍了拍他的头发，然后就去后厨给他俩下面了。
谢桥只是僵了僵，很给面子地没有躲。
邓霄看在眼里，悄悄凑近谢桥，低声问：“这个阿姨好不好？”
谢桥抽出一张纸巾，很仔细地把橙汁罐子外的水珠都擦掉，点了点头。
邓霄就笑，“谢局，点头什么意思？”
谢桥抬头望了他一眼，“就是好的意思啊。”
“哦。”邓霄也点了点头，开玩笑地说：“你看，大家都好喜欢你，王跃的女儿喜欢你，刘姨也喜欢你，我很羡慕，怎么办？”
谢桥扬起一边清秀的眉，邓霄就给他扮演愁苦状。
然后谢桥没办法了，把擦干净了的橙汁放到邓霄手边。
邓霄愣了愣，看着谢桥笑了。
这小孩，怎么那么可爱的。
刘姨的面果然非常好吃，汤汁是用真材实料的大骨熬出来的，里面卧着的排骨也炖得很软烂，面也大份，邓霄怀疑她给自己下了两份，但是刘姨坚称那是没有的事。
等到俩人都吃饱了，慢慢走出去的时候，邓霄才把橙汁还给谢桥，“不凉了。”
谢桥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
邓霄：“以后少吃凉东西。”
谢桥：“我没事。”
“哎，一开始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真得病了，就难受了。”邓霄有感而发道。
谢桥偏头看他：“你为什么说得好像有感而发？”
邓霄没想到谢桥这么敏锐，只能胡诌着移花接木：“我爷爷就是这么去世的，最后走得……很痛苦。”
他俩走得很慢，去附近的花市。
原主的爷爷奶奶很喜欢侍弄花草，但是家里的花花草草一年多没人照料，早都枯死了，只剩下了十几个花盆。
邓霄就想着花盆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买点新的花种进去，还能把家里映衬得明媚一点。
由于没有推车，这一次只挑了三盆花回家，一盆蝴蝶兰，一盆三色堇，还有一盆小小的太阳花。
太阳花是谢桥挑的，也是他抱回家的，被他放在了自己的窗台上。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每天晚上吃完饭之后都会出来散步，散步的场所就是花鸟市场，四天过去，家里的花盆都被移栽上了新的植物。
老旧的房子重新焕发出一点柔和的家的味道来。
这几天的白天邓霄一直在跑谢桥的转学手续，他没有再动过找系统帮忙的念头，生怕再麻烦系统一次，系统就会一声不吭把自己给嘎了，那他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新的学校是一所离家只有两站路的小学，谢桥今年九岁，按理说他现在正常应该读三年级，但是办手续的时候才发现谢桥在原来的学校已经是六年级的学生了。
“这是不是搞错了？”邓霄指着表格问道。
学校办事的工作人员对谢桥显然有点印象，看了一眼表格后说道：“没有错，他之前办过两次跳级。”
“两次？”
“是的。”工作人员确认道，“两次都是我给办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邓霄说：“他为什么跳那么多次？”
“两次都是学期中跳的，一次是十二月份，一次是三月份，都是有两个月没来上学，再来的时候直接就跳了级。”
邓霄的眉心跳了跳，“两个月不来上学，也不至于直接跳级吧？”
别人跳级都是学期开头跳，学期中跳级未免不正常。
“您是他什么人？哥哥吗？”工作人员问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亲哥吗？”
邓霄点头，“亲哥。”
工作人员这才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说道：“谢桥家里的情况我们也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不清楚，但我怀疑他爹虐待他。”
这个猜测是对的，虽然真实的情况比猜测的更可怖。
邓霄点了点头：“那个畜生现在已经进监狱了。”
“那就好。”工作人员明显松了口气，“谢桥跳级也不是他自愿跳的，是他没有办法，他继父给他过来直接办的手续。”
邓霄皱起眉头：“为什么？”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不知道，但是连着办了两次跳级手续，多少也有点好奇，有一次跟谢桥班主任吃饭的时候聊起来了，我知道的都是她告诉我的。说是谢桥他继父怕他在学校交到朋友，出去乱说话，就频繁给他转学，免得小孩子口无遮拦有麻烦。”
那工作人员继续说道：“谢桥这孩子确实很可怜，夏天都没见他穿过短袖。上次还有个女老师看到他脖子下面一圈淤青，估计是被掐的，就商量着要报警，结果谢桥接下来两个月都没来学校，再来的时候我看着他都有点可怕了，骨瘦如柴的，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那眼神也狠，还学会打架了，不知道怎么跟人闹起矛盾来，拎着椅子就要往那孩子背上砸。”
邓霄紧张了，忙问道：“那砸着了吗？”
“当然，别看谢桥瘦，力气可真不小，两个男老师才按住他的，被砸的那孩子背上缝了四五针，他继父来了倒没说什么，赔钱了事。”
工作人员见邓霄面色不虞，以为他对谢桥有了什么意见，补救道：“不过谢桥还小，人之初性本善嘛，我看谢桥这孩子如果肯好好养的话，性格也坏不到哪里去。”
工作人员的担心完全是多余，事实上邓霄回家看见正趴在阳台边向下望的谢桥，小小一只，更觉得心疼了。
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哪怕是个大人，这种时候都得哭两声的吧。
邓霄怀着满腔的心事，说话都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惹得谢桥多看了他好几眼，可惜这一番难得的吃错药没打动这个小铁石心肠，吃完饭谢桥就又回自己房间了。
邓霄有点惆怅，感觉自己养了只猫。
谢桥的新学校那边接收得很顺利，过了这个周末，他就要去新学校报到了。
邓霄对此比谢桥本人还要紧张，强制性地带着他去文体店里买文具，还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谢桥的书全都包上了纸书皮。
当然，一边包书皮，一边还用手机播着水浒。
对于邓霄坚持不懈地用手机播放水浒有声书这件事，谢桥不是很能理解。
根据被告的说法，他播放水浒是想从中让谢桥感知到一种力量。
原告就问：“可这书是讲造反的啊？”
“哎，可不敢乱说！”邓霄去捂他的嘴，“你不能体会点别的东西吗？”
谢桥不解：“比如？
“比如……好好活着？”
谢桥愣了一下，“哥，你这脑回路是怎么做阅读理解的啊？”
邓霄就板住脸，“你看，他们遇到事儿，都会试着反抗，你得学学这一点，别遇到什么事儿就跑。”
虽然谢桥当时没有表露出信服的神态，但邓霄在五年后第二次翻阅谢桥被改写命运后的传记时，却有些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
他过早地离开了谢桥，而只剩下谢桥一个人试图不妥协，可惜风大浪急，谢桥被他培养出了一身反抗命运的反骨，可同时也把无尽的痛苦压在了自己肩上。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邓霄，只是真心实意地希望谢桥可以对命运说去他妈的，如果他不会说，那自己来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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