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溪樊画室前，章学厉表情凝重地看着大门口那个跪着哭泣的女人。
那女人估摸着三十多岁，衣服也不是什么牌子，一眼地摊货。
眼球被车灯一照，里头的红血丝被他瞧的一清二楚，不知道几天没睡觉，瘆人极了。
“丞言啊，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女人吧，那孩子他妈妈。”章学厉眉头紧皱，“咱们要不别下车了，我看她精神状态不太好，别被她揍了。”
副驾驶的人当没听到他说话，不由分说地解开安全带走了下去。
“哎你，真轴。”见闻丞言下车，章学厉不再多说，也急急忙忙下去。
“您好，您是杨明明妈妈吧，我是助教闻丞言。”
闻丞言蹲在女人跟前，想伸手把她扶起，但她枯燥的头发像狮子一样挂在眼睛上方，听到闻丞言的这番话，愣是一动不动。
闻丞言想下手搀扶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在后面不明所以的章学厉可不管这些，不论是谁的错，他就见不得自己兄弟受气，“喂，快起来，你不是非要我哥们来见你吗，现在人来了，你怎么还不抬头了？”
嘴上不饶人，行动却表明了一切，一身肌肉的章学厉也乖乖蹲下去，试图扒拉女人的胳膊，将她扶起。
没成想，这女人突然发力，抬手猛抽了他伸过去的胳膊一下，意思是叫他闪开。
接下来，谁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快速站起身，行云流水般的，靠近闻丞言。
伴随一阵清晰的破风声，一旁的章学厉瞪大双眼—
闻丞言被这女的狠狠扇了一巴掌。
此时此刻女人的双眼与面部表情，可称之为恐怖、血腥、狰狞。
她的眼球要凸出来一样的，脖子前倾，身体驼背，一瘸一拐地注视闻丞言。
虽矮了少年两头，但女人泠冽扭曲的气势，却凌驾于他之上。
这一拳并没有收劲，而是用了十成十的力。
放在正常人身上，任谁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拳都不得劲，势必要把这一拳还回去，甚至于把对方按在地上打。
但闻丞言不是。
他并非正常人。
少年的脸已经被扇出了印子，风吹过来更火辣辣的疼。
章学厉脸色阴沉，顿时怒火中烧，他举着拳头就要冲上去。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自己好兄弟在初中被霸凌那会儿。
自打他把闻丞言从那群变态手里救出来，和闻丞言成为好兄弟后，便再也没让这样恶劣的事情发生过。
谁敢打闻丞言的脸，就是打他章学厉的脸。
这能忍？
不可能。
“你这女的干什么呢！”眼见着男人就要一拳抡上去。
关键时刻，被一只从后面伸出的胳膊拦下。
闻丞言淡淡开口，“别冲动。”
随后，他把章学厉推开，走上前去，不光没一句抱怨，还试图和女人讲道理。
“我说过，我从没打过杨明明，更没有你所谓的，去霸凌我的学生。”
一直不开口的女人，听见这话，乐了。
哆嗦着手，从口袋里翻出了两张照片，同时，嘴角咧到了可怕的弧度。
“没霸凌？证据都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女人表情阴晴不定，刚还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把照片往闻丞言手上甩。
“第一张，我孩子胳膊上、大腿上、膝盖上，都是青紫的痕迹。那天晚上我回家，明明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哭一直哭。”她紧盯照片，表情极为痛苦，似乎思绪被拉回了她口中那天，“那段时间我就发现他不对劲，之前都快好起来的抑郁症，怎么忽然加重了，我不理解。”
“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话，回应我的只是哭声。后来我强行破门而入，发现他站在镜子前，眼神呆滞，浑身**……”
女人哽咽，声音越发破碎。
“我看见他……他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甚至后背，都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
说到这儿，她指了指第二张照片。
……
闻丞言沉默，眼神停留在这两张照片上。
两张照片的背景都是在一间卧室，按照女人的说辞，应该就是她家。
从照片上男孩的身材来看，纤瘦病态，应该也是杨明明本人没错。
但，这整件事，和闻丞言有什么关系？
他前几天分明都没去过画室，只在学校里窝着。
尽管不理解，但他还是没有失了风度，“……那您是怎么判断，是我把他打成这样的？”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问题，女人顿时变的万分警觉，忧伤也一扫而过。
“半年前，明明刚刚到溪樊的时候，每天晚上回家都夸你怎么怎么好，他也肉眼可见的开朗了许多，我很高兴的同时也很好奇，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后来通过明明给我看的照片，以及你的画，我觉得你又帅又有才华，想着一定要带点礼物去找你。”
……
“可后来，一切都要好了的时候，明明的病情骤然加重，再次变得沉默寡言，我想着，也许提起你会让他开心。没想到的是，他一听到你的名字……”
女人的语气变得凶狠，如同盯着自己杀父仇人一样盯着闻丞言，“一听到你的名字，他就想吐。”
好荒谬。
这是闻丞言的第一反应。
听她说了这么一大堆，前半段他比较认可，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确实是有过这段日子。
半年前，他再次高考失利后，闻誉声便对他放松了很多，不再逼迫他什么，闻丞言决定半工半读，凭借超高的绘画天赋，顺利进入溪樊成了助教。
当时在班里，方倪是班主任，方倪最开始很喜欢他似的，一切社交活动都带着他，也花心思好好栽培闻丞言。
闻丞言从小就知道，一切事情都有代价，方倪给自己开的小灶也不是免费的。
果真，从方倪的口中，闻丞言得知她曾是闻誉声的老朋友，她的诉求是，想再见他爸一面。
闻丞言当时觉得这都不是事儿，果断地报出闻誉声可能在的城市，他拿这一切当作他学到知识的学费。
之后，方倪便几个月没出现过，闻丞言在班里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整日与班上孩子交流，早就打成一片。
其中，他注意到一个独特的小男孩。那孩子无比内向，除了上课之外，他近乎都是低着头，下了课也不和同学们说话。
闻丞言看着他，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于是他怀着满腔的救赎抑郁少年的热血，让杨明明当班长，夸奖他的画作，给他买各种好吃的逗他开心。
就这样，杨明明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这就是前半段的故事。
至于后半段……
方倪再回来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
曾经的小灶也不给他开了，见到他只会冷嘲热讽，用鼻孔看人。
别说小灶了，他能不能进画室都得看方倪脸色。
有一段时间，他没被通知上班，以为自己莫名其妙失业了。
再后来，就是今天。
一盆脏水扣在了他头上。
“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不可能做这种事，你不信的话，我们去调监控。”
至少监控不会说谎。
……
他错了。
一错再错。
监控好像还真的会说谎。
闻丞言章学厉还有女人，三人坐在监控室屏幕前紧盯着。
半个月之前的某一天，每晚九点钟，漆黑的顶楼走廊上会出现一个穿着风衣，带着黑帽子黑口罩的身影走来走去。
杨明明上来后，那人便将他一把拽进小黑屋。
惊悚的是，那人的身型与闻丞言相差无几。
这下闻丞言没话说了。
他被气笑了。
监控什么时候也可以伪造了，他怎么不知道，他活在远古时代吗，外面的世界背着他发展这么快？
百口莫辩，百口莫辩。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向一个如此疯癫的女人解释这一切都是伪造出来的？
她会信？
……
三人沉默。
过了半晌，闻丞言率先开口，索性破罐子破摔，“如果，如果这一切都真的是我干的，你想把我怎样，送我进警局？”
章学厉不乐意了，“啧”了一声，叫他住嘴。
闻丞言这人哪都好，就是做事不计一切后果，从不给自己留退路，有点烂命一条就是干的样子。
他不想自己兄弟说这种不吉利话。
闻丞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监控室无比昏暗，他仍看见了女人眼底的犀利。
她开口了，说出的话没什么波澜，像是之前重复彩排过千百遍，只为等今天的样子。
“我要你辞职，并公开道歉。”
辞职、并公开道歉。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闻丞言第一反应想的并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自己的工资。
在画室半工半读，能学到东西的同时，薪资待遇也不错。
辞职了以后，也未必能再找到和这份工作相媲美的了。
但他还要高考，不可能和眼前的这位疯女人纠缠一辈子。
这次高考的机会，他不能失去，大不了就转学，去另一个城市。
清者自清，真相会有大白的一天，在那之前，闻丞言不能被任何事扰乱思绪。
“好。”
“你保证以后不再来打扰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