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爸就回来一晚，闻丞言没必要和他撕破脸，沉默了一会儿把被闻誉声锁住的手抽出，走了出去。
手腕处还隐隐发烫，看来闻誉声是真的发怒了。
闹了这出乌龙，闻丞言原本就对每年的这顿饭没什么性质，现在更没有了，他巴不得快点离开。
“嗡—”
他正打量餐桌上都有什么菜系的时候，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闻誉声的手机。
闻丞言没有一点窥私欲，他爸的私生活也和他毫无关系，但怪就怪在这通电话五分钟内响了三次。
应该是很紧急的事。
一股烦躁火涌了上来，他探头想要去把铃声不断的手机关机，可当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时，闻丞言愣住了。
黑屏白字，明晃晃的写着—“张律师”。
律师？常年在国外工作的医生为什么和律师频繁联系。
难道，闻誉声惹上官司了？
闻丞言脑中空白一刻，正要接通，手机的主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你在干什么。”
不知道是否因为刚刚发生的关于简鹤的事，闻誉声的语气并不算友好，可以说在质问他的亲儿子。
闻丞言也不犯怵，把手机屏按亮，一板一眼地读着上面的字，“来自张律师的三个未接电话。”
接着，他嗤笑一声，“行啊老闻，一年不见，在外面犯法了？让我来猜猜，是嫖还是赌啊，官司都惹上了。”少年调笑的嘴角渐渐落下，眼神变得阴鸷，“不会是在外面包养模特，被人家原配发现了把你告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闻誉声，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他和他父亲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激怒闻誉声简直易如反掌。
近乎变态的，闻丞言期待着他脸上出现的隐忍卑微的表情，最好来求他，求他不要说了，最好给他下跪道歉，为他曾经的，现在的，一切愚蠢道歉。
可这一切都没发生，一切都是只存于他脑海中的臆想。
闻誉声这个做老子的，听见亲儿子这么侮辱他，不光没生气，甚至还松弛到点了根烟。
第一口雾气吐出，他在视线模糊中开口，“既然你要这么想，那你想的都是对的。”
……
下一秒，随着一声玻璃杯子碎裂的声响，闻丞言眼眶猩红，手攥成拳，拳头因为充血而泛红。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闻誉声，声音颤抖。
“你这是……承认了？”
“闻誉声，什么叫我想的都是对的，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你说话！！”
闻誉声任由自己儿子拽住脖领，“字面意思，我没必要和你讲清楚前因后果，你不需要知道。”
衣领越拉越紧，闻誉声开始呼吸困难，最后几个字被他说的支离破碎。
盯着他涨红的脸，听着他艰难的喘息声，闻丞言想，掐死他吧，掐死他算了，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给予自己，给予母亲的一切痛苦，都结束了。
然而、然而……
“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到底憋着什么事！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从小到大，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说，你是哑巴吗！我告诉你，你真以为我妈是因为你出轨才和你离婚吗，不，你错了。她在很早之前就想和你离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然而他还是没有下去手，闻丞言觉得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他想要让他痛苦，让他一辈子都活在折磨中。
“小时候有一天我妈哄我睡觉，她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根本没睡着，因为她的眼泪不断的滴落在我的脸上。我听见她说，说你无趣，说你是闷葫芦，说你不懂浪漫不懂爱，说你不爱她。”
“说，她想和你离婚。”
闻丞言已然恢复冷静，像真正的局外人一样讲述这些故事。
就是这些陈旧的往事，让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终于看到了闻誉声眼底闪过的挣扎与痛苦。
“老天爷或许不想让妈妈这么痛苦吧，紧接着你出轨了，那张出轨照真是高清直出，直接怼到了妈妈的脸上，像耳光一样，把她扇醒了。”
“就那么高清的照片，妈妈最开始也质疑过它的真实性。你还记得吧，她亲自去问你了，她问过你的，你怎么说的。”
闻丞言一字一顿，“你说，你没什么要解释的。”
“你默认了，和今天一样，简直洒脱。”
……
饭菜早已冷透，屋子里也没了飘香的气味，虽有两个活人分别站在餐桌两头，但周围早就没了活人气息。
空气冷了个彻底。
闻丞言低头看了一眼表，认为今天的饭也没必要吃下去了，于是他绕过闻誉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准备推门而出。
离开前，他回头最后留下一句，“你知道吗，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心底都一直不信你真正出轨了。”
“爸，我对你太失望了，我恨你。”
你应该去死。
闻丞言的半只脚已经踏到门外，门还没完全关上时，他听到一直沉默的闻誉声开口了。
“丞言。”
“你安心高考，前面的那两年，逼你学文化课的那两年，是我错了。”
……
鲜少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复读两年。
闻誉声医术高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好面子，他不希望闻丞言毁了他对于医学世家的幻想。
逼着自己儿子学他并不喜欢，可以说是非常讨厌的文化课，逼着他走和自己一样的路。
可他想不到，闻丞言从小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他宁愿读两年高三，被他人耻笑，也不愿意和闻誉声走一样的道路。
闻丞言不想像流水线上的商品一样，丢失自己的思想。
这一局，尽管头破血流，他还是胜了。
闻誉声妥协，不再逼迫他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
至于迟到两年的道歉……
他回头沉沉地看了闻誉声一眼，连和他对话的力气都没有，关上门离开了。
他不需要什么道歉。
根本没意义。
时间来到深夜，明庭又建在郊区，闻丞言不想麻烦司机来接。
看看时间，鹿鸣的表演也差不多结束了，他给章学厉打电话，想让他来接自己回画室。
说起画室。
画室那边还有一堆他没解决的烂摊子。
章学厉开车急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闻丞言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墙站着，双手抱臂，愁眉不展，离老远都能清晰看见这人周围围了一层阴暗的雾。
也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累了压力大了就抽烟，自他认识小闻同学以来，他就没抽过烟。
连酒都没喝过几次。
章学厉跟发现新大陆一样，从来没见过这么天真无害的小男孩。
后来，他发现了。
闻丞言也不是没有压力，完全相反地，他几乎每一天都活在巨大的压力中，只不过他缓解压力的方式和别人不同。
他是靠自残。
刀子划在他的身上，带给他的疼痛，让他能清楚的明白，他还活着。
……
真是个恐怖的人。
章学厉按响喇叭后下车，亲自去接闻丞言上车，生怕他一个不开心又给自己来一刀。
“又怎么了，谁惹你了？”
闻丞言把人当空气一样，径直上了车。
“啧，公主脾气。”章学厉摇摇头，小声吐槽了一句。
等他屁颠屁颠跟上去后，闻公主直奔主题，“送我去画室。”
“……哟，今天怎么了，平常你不是挺愿意去画室的吗，说教学生能找到活着的价值。”章学厉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今天说去画室跟上刑场一样，愁眉苦脸的，不知道以为你肇事逃逸了。”
……
等了半天，闻丞言来了一句，“差不多。”
“差不多？！”
正遇红灯，章学厉如雷贯耳的一声与刹车同步，由于刹的太急，惯性带着闻丞言往前仰去。
闻丞言被震的头晕，“你会不会开车。”
停一下，现在不是会不会开车的问题吧哥们。
章学厉紧张的口水止不住往肚子里咽。
难道……从小被人欺负的孩子觉醒反派基因，去报复人类了？
我靠。
难道自己把他带坏了？
“你说清楚，这话不能乱说啊。”
“……就是画室的一个小孩，他妈妈投诉我，说我霸凌他家孩子。”
“那，那你……”
“我怎么可能霸凌小孩，我疯了还是你疯了。”闻丞言淡定地瞥了驾驶座那人一眼，“他妈妈的电话一周前就给我打了，莫名其妙的，我一直以为她打错人了，也就不再接她的电话。”
“后来，她直接给画室老板打，老板亲自问我怎么回事，我答不上来。或者说，我说的话老板根本不信。”
“然后呢。”
闻丞言神情冷漠，像说着身外之事一样自然，“显而易见，我被停职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画室？人家都不要你了。”
“……你自己看。”
闻丞言点亮手机，翻找着短信，那条短信很好找，来自半小时前。
看着短信内容，章学厉不寒而栗，鸡皮疙瘩骤起。
这不应该算短信。
应该算死亡威胁信。
上面短短一行字，写道—
【闻老师，我在画室门口等你，给不了我一个交代的话，我就自杀在这里。】
她自己，自杀。
说是死亡威胁信并不准确，章学厉一针见血，“这真是，道德绑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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