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仙一妖脚程不慢,在太阳落山时来到一方小镇。
“念仙镇,”严逐念出镇口石牌坊上的字,“仙人往往不入凡尘,因此凡人常常难觅仙踪,以至于有不少人并不相信仙人存在。”
“所以这镇子的名字不一般,”林煌接话,放出神识感受一番,“这地界的妖气不同寻常,有种令人厌恶的味道。”
严逐早已看出念仙镇人气的异常,那本该与龙脉相连的气机竟然被截断,转而向镇后的山中蔓延而去。
“嗯……不与龙脉相连,这镇子却没有衰败。”严逐操控全身仙力运转,继续沿着气机探去,却发现那条该是纯白色的气机逐渐变得暗红,接着潜入到那片山峦的地脉之中,超出了他的感知范围,接着轻拍林煌肩膀,将信息传入他的神识。
“煞气!”林煌惊呼一声,二人瞬间收敛了气息,以免打草惊蛇,只如凡人般寻到客栈住下了。
“你还要养伤,这床你先睡吧。”严逐幽幽地注视着林煌,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同住一间,可房钱都是林煌出,自己也没法提出异议。
“怎么?就这么不想与我同住?”林煌倒是在这房间里左瞧右看。这就是普通人族歇息的地方吗?看上去跟严逐的小屋没什么区别,硬要说不同,应当是多了几分烟火气。叫卖声。饭菜香。博古架陈列着瓷器,阳光把窗的影打在木桌的宣纸上。“人族真会享受,凡人住得都比大妖们好。”
严逐原本是想自己一个人住得清净些,可一看到林煌在房间上蹿下跳,马上想起这可是一尊妖王,于是开始有些庆幸对方愿意同住。毕竟要是这位爷不开心了,怕不是要一怒之下毁了镇子。
“没事,我坐在桌前闭目养神就行,你身上有伤,当然要睡床。”严逐偷偷分出一缕带有道蕴的仙力注入到床上玉枕,以助林煌养伤。
不出片刻,一阵敲门声传来,二人知道是店小二把酒水饭菜送了上来。
“二位客官您慢用,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开门招呼一声。对了,看您是外地来的,特地嘱咐一句,到了晚上可千万别出门。”
“哦?难不成是有什么说法?”严逐来了兴趣,这或许是一个线索。
“嗐,哪有什么说法,”小二不想过多解释,准备关门退走,严逐马上从口袋掏出一粒碎银递过去,“哎,看客官您气度不凡,想来也不会到处乱说。”
小二突然压低声音:“晚上可能有仙人降临镇子上赐福。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懂礼数,为了避免触怒仙人,只得立下个宵禁的规矩,实际上连个打更的都没有。”
“那小哥你见到过仙人吗?”林煌问道,视线却转移到严逐身上。
“客官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只有祖上福泽深厚的人才有机会得见仙人妙法,什么起死回生,腾云驾雾,呼风唤雨……通天手段应有尽有!”店小二眉飞色舞,好似讲述亲身经历,“我要是能见仙人,肯定就求着仙人赐我金银财宝。”
他语气略带遗憾,听到楼下有人呼唤,就此离去。
这时严逐才回头对上林煌的视线,后者笑嘻嘻地贴到他身旁:“你也会起死回生,腾云驾雾,呼风唤雨吗?”
“不会,我是凡人。”严逐面色平静,他哪能不知道这麒麟妖是故意打趣自己。
“那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真正的仙人’是什么样子。”林煌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显然又想起了不好的经历。
“好啊,”严逐马上答应下来,念仙镇的诡异气机应当与那传闻中的“仙人”脱不开关系,“不过还是先吃饭吧。”
严逐把林煌按到椅子上,“会用筷子吗?”
“不会,我可以用手抓。”
“凡人地界也有仙人出没,用手抓着吃可是容易引起警觉,可别忘了我们现在住的是天字第一号房,哪有不会用筷子的富家少爷。”
严逐眉头狂跳,无奈地对林煌点出一道金光,后者马上会意,将其并入识海。一息过后,林煌便能熟练使用筷子,姿势也跟严逐有几分相似。
“你们人族可真是麻烦,吃个饭还要用两根木棍夹着,”林煌以极快的速度品尝着各色菜肴,“你怎么不吃,你也吃啊,”他顺势夹起一根卤鸡腿放到严逐的碗里。
“快吃,本大王赏你的。”
对于林煌的动作,严逐心里一暖,即便知道林煌并非寻常妖修,但像这样主动示好还是第一次。
所以辟谷多时的仙人,欣然地过了一把口腹之欲。
谁知这鸡腿还没吃一半,严逐就听到“啵”地一声,顿时酒香四溢扑入鼻腔,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紧缩起来。
“你伤还没好,不能喝酒。”严逐直接掐起法诀,那即将落入林煌嘴中的酒液瞬间退回酒壶之中。
可林煌哪是轻易服软的主,妖力悄悄外放,把绕上酒壶的仙力截断,同时以虚掌拍向严逐。
然而严逐早就看穿了林煌的动作,直接抓住他刚探出的手掌一把将林煌带入怀中。
温热的鼻息打在严逐肩膀,酒香味随之逸散而出。严逐神识扫过,才发现另一壶酒已经空了,原来刚刚的酒壶和虚掌皆是诱饵。严逐侧头看向怀中的林煌,才发觉他眼神迷离,脸颊闪烁红晕,嘴里还小声念叨着:
“香,真香……”
看来这小麒麟不是第一次喝酒,这“酒鬼”说辞惟妙惟肖,甚至还知道卸去妖力对醉意阻挡。
可他确实又不会用筷子。
严逐摇了摇头,他知道林煌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不过既然现在对没有任何敌意,所以没必要太过忧虑。
当下的问题是,林煌赖在自己怀里不走,该如何才能把他放到床上呢。
还未等严逐走到床边,红光忽然自眼前一闪,一对犄角和短尾再次显现在林煌身上。正说明他醉得很彻底,连完全化形的模样都无法维持。
严逐喜不自胜,暗道一句“天助我也”,随后右手食指轻点身上人的后背,确认没有受到任何妖力阻挡,立刻又对床铺一指,一道仙力便把林煌从严逐身上托起放到床上。
嗯,这一番折腾总得收点好处吧,不如就让我再好生摸一摸麒麟角。严逐很快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伸手抚上林煌头上的犄角。
与此同时,林煌早已梦入天地,这是他第二次做梦。
这方天地的一切皆是灰白,林煌独自走在人族城镇中。
“念……什么……镇”镇口的石碑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林煌只能根据轮廓勉强猜出首尾二字。
他继续向镇内走去,此起彼伏的人声从街边的房屋传来,林煌极力去分辨这些声音,却也只能听从两三句。
“疼啊……我疼……疼死我了”
“仙人……求你救救我,金银财宝全部奉上”
“阴日阴时出生的幼童已经准备妥当……还请仙人降下甘霖,保我镇平安度过大旱……”
然而林煌似乎对这些声音的源头并不感兴趣,他继续向前走着,在一处破败院落前驻足。
“大哥哥,我的娘亲就在里面,可是我进不去,你能帮我开门吗?”一道灰白色的男孩虚影突然抓住林煌的衣角。
门?哪里有门?
这片院子有一半都是废墟,唯一的半扇木门正躺在院子中央,连半点对腐朽的挣扎也不曾见得。
林煌刚要追问,却发现那男孩早已消失不见,于是抬脚迈进院子探查一番。
“咚”林煌感觉自己脑门撞上了什么东西,索性是在梦中,所以并没有什么痛感。
他伸手触摸面前的东西,摸来摸去发现这里果然有一扇看不见的门,连门闩锁孔都有。
林煌退回到街上,那孩童竟然又出现了,再次抓住他的衣角,重复着刚才的话:
“大哥哥,我的娘亲就在里面,可是我进不去,你能帮我开门吗?”
“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啊。”他立刻追问,生怕幼童再次消失。
“哦,是我忘记了,大哥哥,”男孩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伸出一只手指向院内一侧的废墟,“就是这个屋子……不过,要到会痛的地方才能看到娘亲。”
“什么是会痛的地方?”林煌听得一头雾水,想继续问下去,结果那男孩好似听到什么可怕声响,惊慌失措地跑入院后的小巷。跟他身后的林煌只觉一个晃神,眼前的男孩就再次消失了。
很快,他看到一个庞大而狰狞的影子从街角冒出,那影子每经过一栋房屋,其中的叫声便瞬间安静下来。
随着影子距离巷子越来越近,林煌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直至触发妖族对危险的本能感知。他试图运转妖力,可什么都没有发生,而那巨影也停在即将到达巷口的位置。
“咦?”一股如洪钟般的声音从林煌脑中炸开,直接震得他吐出一口血。还未等那巨影露出真身,林煌忽然感觉自己的额头中央源源不断地传入清凉且舒适的力量,不出三息就游走完全身,紧接着自己的身躯竟然不受控制地开始消失。
“醒醒……”严逐有些焦急地拍打着林煌肩膀。
刚刚不过鸡鸣三声,安睡中的林煌却突然开始七窍流血,分明是受到了神识攻击。可于梦境中受到神识攻击太过匪夷所思,严逐来不及多想,以剑指点上林煌额头默念清心咒。
虽说妖族神识不如人族强大,可妖王的根基也摆在那里,即便再差也不会跨越一个大境界。此次负伤,或许是被设计了?
林煌这时才悠悠转醒,随着五感恢复,他感觉头晕脑胀,伴有针扎般的刺痛感,甚至有些呆愣地注视着眼前的三个严逐。
“我……我这是……我做梦了?”连刚刚的记忆也开始断断续续,“那影子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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