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被解开,温稚时终于可以直起身子,他活动了下肩膀。
一个动作维持久了,骤然动起来,酸麻感传遍全身。
温稚时动作幅度过大,又牵扯到背后的伤口,痛便钻着缝刺过来。
他面色如常,伸展的动作却不可避免的一僵,稍微放缓幅度。
两侧车窗上贴了膜,光朦朦地照进来,映在温稚时脸上。
乌黑的碎发被照亮了一片,那一簇变成棕黄色,余下的光打在他脸上,显得骨相绰约。
他眼角微上挑,鼻翼处有颗小痣,面无表情时不显冷酷,清冷更甚。
裴渊任由温稚磨蹭,余光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温稚时大半上身。
温稚时有两颗痣,一颗在鼻翼处,一颗在喉结处,都是黑色,很小。
两颗痣点的恰到好处。
说话时面部肌肉牵动鼻翼微微起伏,喉结滚动,那两颗痣便活过来似的,一旦发现就很引人注目。
裴渊移开视线,后座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他敲了敲方向盘:“好了就跟我下来吧。”
温稚时淡然点头,率先打开车门下车。
下了车,温稚时垂下手,手铐随重力下滑,半圈铁环挨着手背,链子落在下面。
他深吸口新鲜空气,抬头往前看去,治安局三个字映在眼前。
既然已经到了治安局,那这碍事的手铐也能摘下吧。
“砰”一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察觉到立在他身旁的身影,温稚时果断转身将那只手递到裴渊跟前,希望能得到解脱的心情十分强烈。
裴渊一只手插兜,另一只微抬帽檐,眉眼完全暴露出来,目光扫过温稚时的脸,问:“还有只手呢?”
温稚时不解,但碍于裴渊的身份,他将手抬起,回了句:“在这。”
裴渊插着兜的手终于拿出来,似乎拎着东西,快速朝他袭来。
温稚时还没反应过来,清脆且熟悉的落锁声就自下而上传来。又一只手铐搭在腕骨处,紧接着裴渊将链子一扣,两只分离的手铐彻底连为一体。
他就这样被诓骗着,将自己的两只手拱手让出。
裴渊手指点了点温稚时还举着的手,略带鼓励意味,“不错,很自觉。”
撂下这句话,他抬腿向治安局走去,衣角随风微扬,潇洒二字淋漓尽致。
温稚时抿唇放下手,目光沉沉盯着裴渊背影。
不知道晚去一会裴渊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温稚时只在原地立了片刻,就急急赶上去,在裴渊即将迈入大门时追上他。
温稚时跟着裴渊上楼,左拐右拐停在一间办公室前。
发现不是要将自己关到牢里,他不由松口气。
裴渊抬手敲门,经得同意后带着温稚推门而入。
“有什么事?”
温稚闻言自觉从裴渊身后挪出,和办公桌后的女性对视个正着。
她穿着白大褂,温稚分不清她是研究人员还是医生,桌上的工牌位写着李茉二字。
李茉扫了眼温稚时手上的手铐,不确定地开口:“这是伤员,还是……”
温稚时穿着短袖,擦伤在白晃晃的胳膊上很显眼,他一身衣裳都染了尘土,整个人灰扑扑的。
裴渊将办公桌前的椅子挪了个方向,坐下后和李茉一起看向温稚时:“是伤员,也是可疑人物。”
李茉微没搭腔,皱眉道:“这位置是你坐的?”看裴渊不动如山的模样,她叹口气,手指在温稚的方向点了点。
“你过来,我检查下伤势,裴渊你继续说。”
温稚时顶着两道视线走过去,面色不变,给人一种冷静感。
皮囊下砰砰直跳的心脏昭示着他真实的情感,被两个人这样看,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迈出的步子不可能再收回,温稚只好硬着头皮走近。
胳膊的伤不严重,检查一番后,他随着李茉的手势转身。
裴渊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盯着他看,他回以凝视。
“这伤怎么回事?”
李茉的声音打断了温稚时单方面的对决。
这件事对温稚时来说很复杂,他将说词在心里顺了又顺,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渊将帽子放在桌上“嗒”的一声,露出深棕色头发:“在完全感染体手下存活的证据。”
李茉掀起温稚时背后一块破损的布料,仔细观察伤势:“那伤势也不算重了。”
“建议你给他做一个刺激检查。”
“怎么?”
裴渊笑了声:“他说他是人。”
温稚时察觉到背后那块破布被放下,原先还在疑惑两个专业名词的含义,现下注意力全转移到裴渊这句话上。
什么叫他说他是人?
裴渊不是人?
半晌没人说话,温稚时转头,果然看到李茉愕然的表情。
……
看来她也不是人。
李茉从抽屉里拿出瓶药抛给裴渊,她匆匆往外走去,声音从门外飘过来。
“帮他擦一下药,人性化一点好吗?我去调设设备,十分钟后带他过来。”
屋内两人静默一瞬,裴渊拿着药往前走一步,温稚便往后挪一步。
重复两三次之后,温稚时主动叫停了这场无聊的游戏。
“我伤的很重吗?”
他脸上浮现一丝微弱的情绪特征,不甚明显,但还是被裴渊捕捉到。
在这张表情很少的脸上,一种明显的抗拒。
裴渊给出十分公正的评价,“还行,不处理就会严重。”想到李茉临走说的话,他补充道:“人性化一点。”
温稚时挣扎了一会,绝望地选择了妥协:“那只擦背后吧。”
温稚时跨开腿反坐在板凳上,被缚着的双手握成拳,搭在靠椅上,后背破损的衣服被卷得很高。
他看不清身后的情况,每时每刻都在防范着即将到来的疼痛,脊背绷得像蓄势待发的弓。
棉签轻按在完好的肌肤上,温稚时没感到疼痛,身体因为高度紧张不受控制地抖了下。
不等他缓过劲,下一瞬那只棉签就带着药水往下游走,远超温稚时准备的痛感便从背后爆发。
抹药之前他还觉得这是短痛,忍一忍就好了,等疼痛挨到身上,他才发现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了。
分明是长痛。
身体无意识的躲避痛苦的来源,不断往前倾。可惜椅子的空间就那么大,温稚时的柔韧度也有限,此刻已然避无可避。
他又忍了两三秒,颤着声线开口:“等一下,我不涂了。”
身后的人很冷漠地拒绝了:“马上好了。”
他跨坐在板凳上,身子又因为躲避痛感最大限度地贴近靠椅,腿使不上力,他尝试扑腾了两下,根本站不起来。裴渊没管他这些动作,依旧执行着上药任务。
到底哪里人性化了?
好在裴渊说的是实话,即使是在被拉长的时间感知里,温稚时也觉得结束的时间称得上很快二字。
他就着这个姿势颤颤巍巍地吐出口气,等疼痛的余韵彻底溃散在皮肤中后,才往后挪了几个身位,从板凳上离开。
不知道穿过来的第几个小时,温稚时感觉自己濒死两次。
他拿起被放在桌上的、险些害死自己的药,瓶身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正面写着双氧水三个大字。
裴渊站在一旁,看温稚时一副要盯穿药瓶的样子:“怎么,胳膊上也想来点?”
温稚时立刻放下药瓶,回想起那股疼痛,他身子就麻了一半。
他摇摇头,说:“不要。”人性化这个词被三番两次地提起,他再次萌生解开手铐的念头,“能不能解开这个。”
温稚时吃一堑还不长记性,又将手伸过去。
裴渊看着那双合并的手,觉着有些好笑,心里对温稚的猜疑却依旧存在。
在完全感染体手下存活的几率很高吗?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极低。
温稚时不仅活下来了,而且四肢健全,脸上甚至看不出一丝死里逃生后应该具有的表情。
不过现在看来,这好像并不是临危不惧的表现。
倒是很敢说自己的种族是人……
百年前人类就已经不是了。
想到这,裴渊抬眼,目光扫过温稚时的脸,最终毫不避讳地望进他的眼眸里,“抱歉,这是职责所在。”
温稚时没听出裴渊哪里有歉意,但还是选择理解,没再开口。
两人并没有独处很久,裴渊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估算时间后,说:“走吧。”
温稚时跟着他上了三楼,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停下。
三楼似乎是实验区,部分科室窗户连都被遮上。面前这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做什么隐秘性措施,他透过窗户看到李茉的背影和一些仪器。
这次裴渊没敲门,温稚时在他之后进入房间。
面前仪器的数字不断跳动着,温稚时迟钝地产生了忐忑感。
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很多了解,现下连自己是不是人都不清楚。
李茉按下个按钮,仪器短暂地“嗡”一声,她扬了扬下巴:“去那间屋子。”
温稚时顺着方向看去,发现还有个房间。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并不算房间。与门连接的不是墙,而是一面很大的玻璃,**性几乎为零,监控意义居多。
他没有忘记这是个检查,遵循着早检查早解放的思想,他没什么犹豫,推门而入。
屋内摆设简明,书架上放着几本宣传手册,上面写着“如何分辨感染体”之类的字眼。
温稚时走过去随意抽了一本翻开看。
病毒感染是随机的,但一旦该区域出现一例,就会接连发生三到四起感染病历。
感染只有在爆发两分钟前有明显征兆,例如他刚刚看到的那个感染体,眼球完全黑化。
剩下的内容他没看完,册子已经翻到中间,他两只手受限,翻不太开,中间的字看不清。
温稚时手铐还没被摘下来,进入小房间后,从外面看像个被探监的犯人。
李茉从座位上起身,站到裴渊的身侧:“我记得你之前可没有这么守规矩。”
裴渊看着正在翻手册的温稚时:“试探一下而已。”
李茉没再过问,和他一起看向玻璃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变化。
裴渊察觉不对,看向李茉,对方紧皱着眉,也是不太理解的模样。
李茉低头沉思片刻,作出决断:“你进去看看,激素的释放量不可能出错,我去查一下系统推理的种族判定。”
门被打开了,温稚时抬起头,以为检查结束了,正要起身就看见裴渊将门关上走进来。
玻璃做过特殊处理,里面并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温稚时心中紧张,独自等待时手上小动作很多。
说实话,他进来之前,相信自己是人的心理占比还是多些的。
裴渊进来后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温稚时看,他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不在自己的脸上,似乎在看头顶。
这一行为无疑助长了他心中的慌乱。
温稚时伸手摸了摸头顶,那里如往常一般,除了头发并没有别的东西。
他正要询问裴渊检查结果,一抬头瞳孔骤缩——
裴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双耳朵,就在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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