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恐同

周末的时候,傅炽一觉睡醒家里已经没人了,瘫在床上摸到公司发的终端翻了一下工作邮箱,好在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起床的时候,他试探性地叫了两声顾斐波,没得到回应。

后面想起来今天是顾斐波每周固定去陪男朋友的日子。

他颇有闲心地给桌上鲜红的玫瑰喷洒上新鲜的露水,然后去翻桌上堆着的一沓报表——顾斐波让他这周看完。

破旧的私人终端鲜少地震动,傅炽下意识接起,你好,我是傅炽。”

“嘿嘿!傅哥行啊你,这段时间都没见着你,这才几天啊接电话都这么文邹邹的了。”

对面那人直扯个大白嗓,极富穿透力的声线盖过了背景里的打牌输钱后特有的喧嚷。

傅炽不自觉地拿远了点听筒,“老王啊,有什么事?”

“嘿嘿~小弟这不是好久没见着你了吗?有空不,出来吃酒啊?”

“没空呢,我最近忙。”傅炽漫不经心地转着手头的笔。

“唷,你还忙,你能忙什么啊?”王三笑,“哪次叫你出来喝酒你不来?”

傅炽乍地想起——被工作迫害许久,他已经很久没有犯过酒瘾了,“真忙呢。”

“忙什么?”

“看报表。”

对面沉默了。

就连傅炽自己都沉默了。

这话放几个月前,他自己都不信。

“唷!几天不见,都看上报表了呐。”王三纯纯当人放屁,“大白天的喝多了吧,嗐,跟你说正事,你手头有闲钱吗,能借我三千吗,我钱在路上了,周转过来立马还,嘿嘿,立马还。最近没钱吃饭了,上顿还是去菜市场捡的烂菜叶,还被那面色铁青的老大爷骂了一嘴,气死我了。嘿嘿,傅哥,接济小弟一点呗。”

王三这人讲义气,之前傅炽在街边当混混,寡不敌众被一群人摁着脑袋锤的时候,是王三从家里搬了块砖头给压得傅炽喘不过气眼冒金星的胖子脑袋开了瓢。

虽然这人平时也没个正经活计,但有手有脚又年轻力壮至少饿不死,只是偶尔打牌上了头就会开始找傅炽借钱。

也会还,但不多。

看在当年被王三救了一命的份上,只要不过分,傅炽都会接济一点。

傅炽思考了一会,“你如果需要的话,我这里有一份工作。”

“啥工作?看报表啊?”王三嘿嘿怪笑,“这玩意,我脑子哪里搞得来。我跟你不一样,你打小脑子转的快。”

“这个不难。”傅炽说,“你只需要帮我审核一些格式就可以。”

“嗐,傅哥,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咱啊,也不是干这份的料。平时有的吃,有的穿,偶尔去打打牌,这日子一天天过了,也就这样。也不想什么别的了。”

傅炽沉默了,然后给他转了五千。

“唷!傅哥大气!嘿,下次我一定不打牌,不打牌了。嘿嘿。”

屏幕上的通话秒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蹦,傅炽不太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现在说什么都像是说教。

又或者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炫耀。

两人对着屏幕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王三率先开口,“那傅哥,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哈,还得去给我娘烧饭呢。”

“嗯,你去吧。”傅炽说,“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好嘞,傅哥!”对面应了,却迟迟没有挂电话。

最后还是傅炽先说一句,“好,那我先挂了,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只要轻轻碰一下红色的按钮,电话就挂断了,屋子里很安静。

外柔和的阳光照上上等檀木质的桌角,墙角空气过滤机无声地工作着,空气中漂浮着若隐若现又柔和的熏香。

一切的一切,让傅炽有一瞬间的恍惚。

有什么东西,变了。

——————————————————

“他最近的观测数据怎么样?”不起眼的餐厅一角,电梯下行至地下室。

顾斐波把外套随手挂在门口的立架上,扭头问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最新数据。

“FU最近越来越不耐烦了,他天性喜欢刺激和冲突,在公司处理三个月文件已经逼近他的极限了。”

白大褂亦步亦趋跟在顾斐波身后,两人以极高的速度步行过幽暗的长廊。

耀眼的白光在长廊尽头亮着,抬脚跨过长廊,展现在眼前的是通体明亮的大厅,以及密密麻麻360°环绕布满墙壁的屏幕。

屋子中心最大的屏幕正实时播放着傅炽的镜头。

接近两米的屏幕上,少年睫毛卷曲的弧度都根根分明。

屏幕上的人正在接电话,他的嘴部细节被特意挑出来放大。

实时记录的口型专家将少年的通话内容记录在案。

白大褂懊恼道歉,“我们并没有在他的老式终端里安装任何窃听设备,所以现在只能靠嘴型来辨别讯息。”

“微型摄像头因为角度原因,并没有录入来电话的人的身份。我们根据他过往的经历,按照名单在筛查通讯对象,预计两分钟之内就可以比对出精确结果。”

“借钱而已。”顾斐波毫不在意,“把3月21日晚上的监控视频调出来看看。”

“过生日那一段对吗?”白大褂对着耳麦,“A56号摄像头,从21点56分开始播放。”

大屏被当晚的生日录像取代。

顾斐波抽空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捧着杯子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录的挺好的,晚点给我拷贝一份。”

“好的,顾先生。”白大褂托了托眼镜,“结合数据分析FU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当晚的计划非常成功。正如我们所预料的,您是第一位给他过生日的人。你的料想非常正确,选择温馨的家里,平凡又猝不及防地取出蛋糕效果非常之好。数据显示,他当时的瞳孔放大了0.6毫米,心跳从72/分迅速增长到108/分。除了窗外的大笨钟敲响的时间慢了0.1毫秒之外,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非常顺利地打消了FU在当晚提出离职的计划。”

“但他还是想要离开。”顾斐波浅酌一口咖啡,“有的飞鸟是关不住的。”

“是的,所以我们拟定的下一步计划是切割他与过去的社会关系,逐步培养他的习得性无助,加深他对您的依赖。我们坚信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依赖往往会被错认为爱,他会因此而爱上您。”

“但这不是爱。”顾斐波往咖啡里加了杯牛奶。

“恕我直言,您不需要他真的爱您。您只是想要得到他。”

“理解他,同情他,提供他想要的,并用他没有接触过的财富与权势一股脑地塞进他怀里,以此来压倒他。”

顾斐波有些诧异,“这样还不算爱吗?我以六位数的时薪雇佣你们24小时为我的爱情保驾护航,这样还不算爱吗?”

白大褂一时无言。

竟无可反驳。

白大褂调出傅炽第三次去诱色被顾斐波抓包带回家那段时间的录像,拖动进度条精准定位到第二天上午,傅炽在餐桌上喝山药粥时的画面,向顾斐波阐述,“这里FU的视线在装有微型摄像头的插座孔上逗留了足足五点九秒。”

“我们不确定他只是单纯发呆,还是发现了镜头的存在。”

顾斐波笑着搅动咖啡,牛奶一缕一缕地浸润咖啡液,“他向来很聪明。”

“不过,只要他没说,就不必在意这一点。”

“那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那您下一步的计划呢?这是我们目前提供的五种可行方案,都经过数据模拟,能让他爱上您的概率高达80%。”白大褂递给顾斐波一份纸质文件。

“剩下20%呢?”顾斐波草率地翻了翻文件。

“您也知道,FU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早在您把他带入圈子,教他知识,用金钱和权力滋养浇灌他的时候,就已经爱上您了。”

“但他现在没有,还想着离开。”

“是的,这就是我们无法预测的20%。”

顾斐波一目十行,把文件看完,“培养习得性无助之类的我没什么兴趣。我喜欢的是飞鸟,不是捧着我的手指玩闹的囚鸟。”

“我有更好的方式,让他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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