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更衣室冷得像个冰窖。
苏清许把那件沾了无影灯余温的手术衣扔进回收桶,指尖残留着长时间握持显微镊带来的僵硬感。
三个小时的精索静脉结扎术,费眼,更费神。
苏清许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回家,把自己那套白瓷浴缸刷两遍,然后泡进去。
推开VIP一诊室的门,预想中的寂静没出现,一股浓烈的雪松味反而先一步霸占了鼻腔。
诊室大灯开着,候诊椅上瘫着个男人。
领带扯得像根上吊绳挂在脖子上,袖口卷到手肘,那只就差把“我很贵”写在表盘上的腕表,正疯狂闪烁着红色数字——心率102,还在往上跳。
赵锐这倒霉孩子缩在墙角,手里捏着几张纸,脸白得像刚抽了800CC血。
看见苏清许进来,跟看见亲爹似的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都在抖:“苏老师……这位先生没挂号,但他有那个……‘卫生部紧急干预授权书’。沈主任刚才打电话来,说这是特殊……特殊政治任务,让您先做初筛。”
苏清许眉心狠狠跳了两下。
什么狗屁授权书。
这种只有在大规模传染病爆发时才会启用的红色文件,用来插队看男科?
沈棠这老狐狸为了拉赞助,现在连这种离谱的谎都敢撒。
“拿来我看。”苏清许伸手,语气凉得掉冰渣。
文件还没碰到,椅子上的男人突然睁眼。
那眼神不对劲。
不像来看病的,像狼看见了肉,或者是溺水的人看见了浮木。
死死钉在苏清许脸上,那种实质性的侵略感让人汗毛倒竖。
“你就是苏清许?”男人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哑得厉害,“三年前发过一篇《心理源性ED的视觉诱发机制》?”
苏清许甚至没来得及做出职业性的点头,眼前黑影一晃,那股雪松味瞬间逼到了鼻尖。
太快了。
这人的动作完全违背了所谓“病人”的虚弱设定。
苏清许下意识后退,腰眼刚撞上诊疗床冰冷的边缘,男人的手就已经撑在了他身侧。
“咔哒”一声,身后的门锁舌弹响。
苏清许心里咯噔一下,余光扫过墙角的监控——红灯灭了。
“厉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自重。”苏清许强压着想一脚踹过去的冲动,手背在身后,摸索着床边的呼叫铃。
“自重?”厉承决像是听了个笑话。
厉承决单手极其粗暴地扯开自己的衬衫前襟,崩飞的扣子在大理石地面上砸出脆响。
紧实的胸腹肌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全是汗。
厉承决另一只手举起个平板,怼到苏清许眼前。
屏幕上是苏清许。
那是苏清许在学术会议上的演讲录像,穿着正装,戴着金丝眼镜,正在讲解神经反射弧。
而画面右下角,叠加着厉承决的实时生理数据监测图。
在那张脸出现的瞬间,原本死水一潭的波形图直接拉成了一条陡峭的直线。
“别人碰我,没反应。哪怕脱光了站我面前,我的心率都不超过70。”厉承决把平板扔到一边,身体前倾,将苏清许彻底困在自己和诊疗床之间,热气喷在苏清许颈侧。
“但只要看着你说话,心率136。核磁共振正常,激素水平正常,脑垂体没毛病。苏医生,我的身体告诉我,药引子是你。”
疯子。
这绝对是精神科该管的范畴,而不是男科。
“这叫条件反射错乱,建议左转去六楼精神卫生科。”苏清许偏头避开那股灼热的气息,指尖终于触到了呼叫铃的按钮。
还没按下去,手腕就被人一把攥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
厉承决猛地将苏清许往怀里一带,同时粗鲁地撕开了他的白大褂领口。
冰凉的金属听诊器贴上了锁骨下方的皮肤,激得苏清许浑身一颤。
“我要采集你的声波、体温、呼吸频率。”厉承决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那种焦灼感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我要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变量构成了我的‘反应’。”
“这是性骚扰!也是严重的医疗违规!”苏清许咬着牙,膝盖猛地提起,照着对方下三路顶去。
厉承决却像是早有预判,大腿一夹,死死卡住了苏清许的腿,整个人顺势压了下来:“那你报警。不过……你手机早就被赵锐那个蠢货落下时顺手关机了。”
窗外一道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诊室。
借着这光,苏清许看清了厉承决瞳孔深处的东西。
那不是**。
那是恐惧。
一种对身体完全失控、即将崩溃的绝望与恐惧。
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突然乱了程序,迫切地寻找那个能按下停止键的人。
这荒谬的发现让苏清许那根紧绷的神经诡异地松了一下。
只要不是发情,就有逻辑可循。
苏清许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用蛮力对抗,反而突然伸手,一把薅住厉承决手腕上的智能手环,用力扯下来扔向墙角。
“啪”的一声,手环摔裂了。
厉承决愣了一瞬,压制的动作停滞。
“消费级电子产品,心率监测误差在正负0.5%以上,而且受汗液、体动影响巨大。”苏清许趁机猛地发力,借着巧劲翻身脱离了压制,迅速拉开距离。
苏清许反手拉开无菌器械柜,取出一把额温枪,动作行云流水,冷着脸指着厉承决:“你拿这种垃圾数据当诊断依据?简直是侮辱现代医学。”
苏清许站在两米开外,白大褂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整洁的衬衫,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要测就用医用标准设备。否则,我不配合。滚出去。”
厉承决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厉承决盯着苏清许那只握着额温枪的手——修长,稳定,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白的指节。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
那个在商场上疯起来连亲爹都敢坑的厉承决,竟然真的慢慢站直了身体,举起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好。”厉承决哑着嗓子说,“听你的,苏医生。”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保安,是个戴着银丝眼镜、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后面跟着那个一直装死的沈棠主任。
林砚推了推眼镜,没看一片狼藉的诊室,径直走到诊疗台前,把一份厚厚的文件拍在桌上。
《24小时贴身干预协议》。
第七条位置有一行显眼的手写加注:“乙方须确保甲方每日晨间□□指数≥85%,如未达标,需配合甲方进行深度脱敏治疗……”
“我不签。”苏清许看都没看全,直接拒绝,“医院不是你们的后宫。”
“苏医生,话别说太死。”林砚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念法条,“沈主任已经签署了放行函。作为交换,厉氏集团刚向贵院账户打了五千万,名目是‘男科临床研究基金’。但这笔钱有个附加条款——指定您为项目唯一负责人。”
沈棠低着头看地板,仿佛那块地砖上长出了花。
苏清许冷笑:“我要是拒签呢?”
“那就遗憾了。”
林砚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基金会立刻转投给你们的死对头仁爱医院。同时,厉氏法务部会启动一项针对您三年前那篇《心理源性ED》论文数据来源的独立调查。虽然我知道您没造假,但这种调查流程走下来,起码两年。这两年里,您的职称评定、手术资格,甚至执业执照,都得挂起来。”
打蛇打七寸。
对于苏清许这种把专业和清白看得比命还重的人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角那只摔坏的手环偶尔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苏清许死死盯着那份协议,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良久,苏清许拿起笔,在那张纸上狠狠划下名字,笔尖几乎戳穿了桌面。
就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厉承决口袋里的备用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弹出一行加密消息:“苏医生执业证编号已同步至厉氏医疗云盾系统——您现在是他唯一的‘合法接触者’。”
厉承决嘴角勾起一抹混杂着满足和疯狂的弧度。
厉承决忽然往前两步,还没等苏清许反应过来,就握住苏清许手里那把额温枪,把冰凉的探头抵在了苏清许的后颈上。
“医生,既然签了字,是不是该开始第一次治疗了?”他低笑着,感受着手下那具躯体的僵硬,“你抖得比我的数据还准。”
苏清许猛地转身,反手把额温枪塞进厉承决昂贵的西装内袋里,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那张欠揍的脸。
“下次装逼前先查查说明书。”苏清许声音冷得像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这玩意儿测表面温度还行,测核心体温误差极大,尤其是用来测那种只配长在□□里的脑子。”
门外,陈姨无声地推着餐车出现。
厉承决接过那杯特定的蜂蜜水,转手递给苏清许一杯无菌生理盐水。
瓶身上贴着标签:恒温42℃,误差±0.1℃。
苏清许看着那杯水,没接。
这梁子,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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