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第二颗纽扣崩飞时,他听见自己心跳超了136。)
三分钟后,地下车库的回声里只剩下皮鞋硬底敲击环氧地坪的脆响。
苏清许根本没看那一排闪着双闪的劳斯莱斯车队,径直走向角落里那辆落了一层薄灰的黑色沃尔沃。
刚要把手搭上门把,林砚像个幽灵一样横插一步,递过来一张全金属封装的加密U盘。
“这是您的行程表、安防节点图,还有《干预日志》模板。”林砚的声音平板无波。
苏清许接过,指腹刚擦过U盘外壳,动作猛地一顿。
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对,金属表面有微凹的刻痕。
苏清许低下头,借着昏暗的感应灯光,看清了那上面激光蚀刻的一行极小的字符:0.1℃。
这正是陈姨手里那瓶生理盐水的温控误差值。
这不仅仅是个数字,这是厉承决那个疯子宣誓主权的图腾——不仅要控制体温,还要控制误差,甚至要把这种控制欲刻在数据载体上,时刻提醒苏清许谁才是规则的制定者。
苏清许冷着脸把U盘塞进白大褂内袋,一把拉开车门。
那一瞬间,苏清许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手术室。
副驾驶座上铺着一层淡蓝色的无菌垫布,中央压着一支医用级红外额温枪。
体温枪身并非随意摆放,而是枪柄紧贴着真皮坐垫的缝线,枪口精准对准中控台的出风口,严丝合缝,就像是用卡尺量过一样。
精度±0.05℃。
苏清许感到一阵反胃。
这种被监视、被预判的感觉,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人窒息。
厉承决不仅算到了苏清许会拒绝专车,甚至算到了苏清许会开自己的车,提前派人入侵了他的私人空间。
没有扔掉那把体温枪,苏清许直接坐进驾驶室,点火启动。
中控屏亮起的瞬间,导航界面自动跳转,目的地那一栏赫然闪烁着六个字:厉宅西区主卧。
苏清许没去点取消,只是在即将驶入江底隧道的前一秒,猛地向右打轮。
沃尔沃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车头一转,拐进了一条长满杂草的废弃辅道——那是市立医院旧址改造的夜间急诊通道,因为路况太差,连救护车都不怎么走。
车停稳,熄火。周围死一般寂静,只有隧道风机沉闷的轰鸣。
苏清许撕开白大褂左袖口的内衬标签,露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银灰色织物。
那是微型RFID屏蔽层。
自从当年父亲被患者家属用伪造的生物数据构陷导致身败名裂后,苏清许就在所有的执业服装里埋了这个。
在这层屏蔽下,任何外部信号都别想追踪苏清许的电子设备。
打开手机热点,连入医院内网旧终端。
苏清许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调出了厉承决三小时前在VIP诊室的全息体征回溯报告。
这不是厉承决给的那种经过粉饰的数据,而是急诊科AI后台自动抓取的原始模型——根据监控音频的震动频谱、门禁卡刷卡的微秒级节奏、空调出风口遇热后的风速变化,反推出来的生理压力值。
屏幕上,一条红线在某个时间点陡然拉升。
苏清许盯着那个峰值的时间戳。
那是他说出“测肛温都超差±0.3℃”之后0.8秒。
在那一刻,厉承决的心率飙升,多巴胺分泌激增。
苏清许靠在椅背上,盯着虚空冷笑。
原来如此。
不是因为被冒犯感到愤怒,而是因为那个疯子被“精准击中”了。
厉承决那个变态的大脑里,对于“精确度”有着病态的执着。
当有人能用比厉承决更专业、更苛刻的标准去羞辱厉承决时,这种羞辱反而成了一种极其扭曲的认知共鸣,甚至……是兴奋剂。
这就是这疯狗发病的诱因。
后视镜里,两道惨白的大灯光柱刺破了黑暗。
厉承决的黑色迈巴赫像只闻着味儿的幽灵鲨,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沃尔沃后面,没有鸣笛,没有催促,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后车窗降下,陈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露了出来。
陈姨手里托着一个银色的恒温箱,箱面液晶屏上的数字像心跳一样跳动:42.0±0.1℃。
箱盖弹开。
左边是一支琥珀色的蜂蜜水,右边是一支无色透明的生理盐水安瓿。
二选一。
要么接受他的“甜头”,要么接受他的“规则”。
苏清许推门下车,径直走到陈姨面前,伸手取出了那支生理盐水。
苏清许当着陈姨的面,两指发力,“啪”一声脆响,安瓿尖端被利落地掰断。
苏清许将断口朝下,悬在掌心上方三厘米处。
没有液体滴落。
因为恒温箱内的气流被精密控压,形成了一个微小的负压区,锁住了液体。
连这种物理细节都被那个疯子算计在内了。
苏清许抬眼,目光越过陈姨的肩膀,直直刺向迈巴赫漆黑的后座车窗。
“告诉厉总,我要用他的晨间□□指数,换他今晚不进我卧室半步。”苏清许的声音很轻,在空旷的通道里却格外清晰,“否则,明早第一组数据,我就报‘环境干扰超标,无效采样’。”
陈姨微微颔首,收回恒温箱。
箱盖闭合,发出一声类似于枪栓上膛的磁吸锁死声。
迈巴赫的后座车窗始终没有降下,但在那片漆黑的玻璃后,苏清许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贪婪、滚烫,像要把苏清许吞吃入腹。
凌晨1:17,厉宅西区主卧。
浴室里的水汽已经被抽干。
苏清许站在镜子前,手里捏着一片医用酒精棉片,机械地擦拭着听诊器的胸件。
一遍,两遍,直到金属表面光亮得能照出人影。
镜子里映出苏清许颈侧一道淡红色的指印——那是三个小时前,厉承决用额温枪抵住他后颈时留下的压痕。
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苏清许忽然拧开淋浴喷头,直接调至冷水档。
冰冷的水流兜头浇下,砸在身上生疼。
苏清许没有躲,只是死死盯着手腕内侧。
十秒后,关水。
拿毛巾粗暴地擦干,从洗漱包里取出一台巴掌大的便携式皮肤电反应仪(SEDA3型)。
电极片贴上尺神经走行区。
屏幕亮起:基线波动值0.8μS。
低于常人静息均值1.2μS。
很好。
苏清许正在系统性地压制自主神经应激反应。
这是苏清许应对突发性羞耻和侵犯感的临床级自控协议,也是他给自己穿上的最后一套心理防弹衣。
只要数值不乱,那个疯子就别想在苏清许身上找到任何情绪破绽。
凌晨4:59。
苏清许穿着一身熨烫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深灰睡袍,端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
膝盖上摊开那份《24小时贴身干预协议》的第七条原件。
苏清许手里捏着一支黑色的医用记号笔,笔尖悬在那行“≥85%”的数字旁,手腕极稳地写下一行小字:以甲方晨起30分钟内,某个地方血流多普勒超声A/B比值≥0.82为金标准(参照《中国男科诊疗指南2023》第4.2.1条)。
既然要玩数据,那就玩个透。
笔尖刚刚划破纸背,墨迹渗入背面林砚签字栏的“林”字末笔,卧室的门锁突然传来一声电子音:身份验证通过。
没有敲门,没有询问。
厉承决走了进来。
厉承决穿着同款的深色睡袍,衬衫领口大敞着,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肌。
第三颗纽扣不知去向,腕表上的心率显示赫然是118。
厉承决根本没看苏清许的脸,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苏清许膝盖上的文件,然后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地,动作自然得像是正在进行某种臣服仪式。
“你昨晚没装这个。”
厉承决从睡袍下摆抽出一截缠着医用胶布的无线探头,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砂砾。
苏清许没动,只是慢条斯理地将膝盖上的文件翻了一页,露出背面刚写下的那行小字。
厉承决盯着那行字看了整整四秒,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圈。
厉承决忽然抬手,极其粗暴地扯开自己睡裤的松紧带。
那精瘦有力的腰腹皮肤上,赫然贴着另一枚同款探头,胶布边缘整齐得如同外科手术切口,没有一丝气泡。
“我让周叙重写了第七条附件。现在,它写着:‘乙方有权指定任一符合国标GB/T 20468-2022的客观检测手段,作为唯一有效判定依据’。”厉承决盯着苏清许的眼睛,眼底泛起一丝诡异的亢奋。
“苏医生,你想怎么测,我都配合。”话音未落,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已经探向苏清许睡袍的腰带。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布料的瞬间,苏清许左手猛地扣住厉承决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右手同时扬起,那支黑色的记号笔笔尖悬停在厉承决锁骨上方两厘米处。
将坠未坠,像一把悬颈的刀。
“再碰我衣服,我就把这条加注,纹在你胸口。”苏清许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厉承决凝视着那个随时可能落下的墨点,瞳孔猛地收缩。
厉承决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极度的满足和疯狂。
厉承决低下头,在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手背上落下一个滚烫的吻,目光却死死盯着苏清许腕表上的屏幕。
就在这一秒,厉承决自己腕表上的心率数值瞬间飙升至136——与视频中面对苏清许演讲时的数据分毫不差。
窗外,第一缕天光像利刃一样刺破了厚重的云层,照亮了房间里这一幕近乎肉搏般的对峙。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放在床头柜上的多功能监护仪突然亮起了一盏刺眼的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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