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报警时,他正用听诊器听自己心跳。)
刺耳的蜂鸣声像是一把生锈的锯条,在清晨6:03分准时锯断了卧室里的寂静。
那不是闹钟,是床头柜上那台多功能监护仪发出的报警——预设的“晨间□□指数监测窗口”已开启,但探头信号全盲。
苏清许没有看那台尖叫的仪器,他已经穿戴整齐,白大褂的领口挺括得像是一层釉面。
苏清许正站在床尾的矮柜前,手里捏着一把用来修眉的精钢小剪,面前的托盘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堆电子尸体:一枚被剥离了压电传感器的探头外壳,几处被激光笔定点灼断的蓝牙模块焊点,还有一团被揉成球的医用导电胶布。
苏清许抬起眼皮,目光撞上刚刚睁眼的厉承决。
厉承决醒得很猛,像是某种从深水区突然浮出水面的兽类,眼神里还残留着梦境褪去后的暴戾与警觉。
厉承决撑着身体坐起,薄被顺着脊背滑落,堆叠在腰腹处,那一瞬间绷紧的肌肉线条带着明显的攻击性。
“设备故障。”苏清许的声音很淡,像是晨起的一杯温开水,没有情绪起伏。
“按照协议第十二条,监测设备因非人为不可抗力损坏时,甲方需配合乙方更换经CFDA认证的替代方案。”
厉承决没接话,视线越过苏清许的肩膀,死死盯着托盘里那堆被肢解的零件,喉咙里溢出一声沙哑的低笑:“非人为不可抗力?苏医生,你拆它的时候,手稳吗?”
苏清许随手将托盘推到床沿,金属底座磕在木质床围上发出一声脆响。
“比你昨夜的心率还稳——136.2,误差±0.1。”
6:15分,卧室门被叩响两声。
陈姨推着一辆覆着无菌布的推车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台崭新的嵌入式□□血流多普勒监测仪(型号DU**3)。
机身侧面喷涂着显眼的国家药监局注册证号,看起来正规得无可挑剔。
苏清许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支强光手电,光柱像手术刀一样切入仪器背后的接口处。
USB-C插槽内壁有三道极细的新鲜刮痕——那是反复插拔暴力测试留下的痕迹。
原厂的防拆密封胶虽然还在,但边缘有极细微的气泡,内部的主控芯片显然已经被动过手脚。
这根本不是一台单纯的监测仪,这是一个实时数据上传终端。
厉承决想把他自己的每一次“治疗”数据都同步到厉氏集团那个该死的私有云盾里。
苏清许不动声色地收起手电,当着厉承决的面将电源线插入墙上的病房级不间断电源插座。
但在按下开机键的前一秒,苏清许的拇指指甲极其隐蔽地挑开了机身侧面的SIM卡槽。
一张印着“厉氏医疗云盾专用”字样的黑卡弹了出来。
苏清许顺手将这张卡滑进自己的袖口,反手换上了一张备用的普通物联网卡。
仪器启动,屏幕闪烁了两下,随即跳出一行红字:“连接云端失败,正在切换至本地离线模式”。
厉承决靠在床头,看着那行红字,眼底的阴郁一闪而过,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厉承决没阻止,似乎在评估这只猎物的反侦察能力到底还有多少惊喜。
6:22分,苏清许拉开床头抽屉,取出一套未拆封的医用级一次性血流检测套件。
撕开铝箔包装时,那尖锐的裂帛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清许将耦合剂挤在掌心,双手交叠搓热,动作标准得就像是在准备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厉承决的目光落在苏清许沾满透明凝胶的指尖上,呼吸明显沉重了几分:“你昨天说,要测就用医用标准设备。现在设备有了,苏医生打算怎么动手?”
苏清许抬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旖旎,只有冷冰冰的审视。
“现在,我要测的不是血流速度。”话音未落,苏清许忽然转身,将那满满一掌心的温热耦合剂,“啪”地一声,全部倒进了旁边的痰盂里。
紧接着,他用长镊夹起一片酒精消毒湿巾,在空中抖开,带着一股刺鼻的乙醇味,反手直接覆在了厉承决的左眼上。
“闭眼。我要先测你对‘被测量’这件事的生理耐受阈值——即视觉剥夺应激反应。”
6:28分,床头的监护仪再次发出尖锐的蜂鸣。
屏幕上,心率数值直接突破了140的红色阈值。
苏清许面无表情地掀开那块湿巾。
厉承决猛地睁开眼,右眼瞳孔剧烈放大,左眼因为刚刚的遮蔽还处于某种迷离状态,胸膛剧烈起伏,像是一台过载的引擎。
苏清许迅速摘下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听筒冰凉的金属面直接贴上自己的左胸,然后将耳件递到厉承决的右耳边。
“听清楚。”苏清许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这是我的静息心率,58。”
“你的心率比它快1.4倍。厉承决,问题不在你的身体机能,而在你的大脑——你拒绝接受任何形式的‘被观察者’身份。一旦失去视觉掌控,你的交感神经就会像受惊的疯狗一样乱咬。”
厉承决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贴在苏清许胸口的那枚听诊器胸件。
厉承决的手掌滚烫,与冰冷的金属形成了鲜明的温差。
厉承决盯着苏清许因为俯身而绷紧的下颌线,眼神里那种要在失控边缘将人吞吃入腹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所以……你是在用自己当对照组?”
6:35分,放在床尾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林砚发来的加密消息:“沈主任刚致电,称赵锐在急诊科偷录了您今晨的操作视频,后台算法已触发院内AI伦理审查预警。”
苏清许连头都没回,只是将听诊器从厉承决的手掌中用力抽回,从兜里摸出一片酒精棉片,当着厉承决的面,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刚才被他碰过的胸件。
“赵锐的录像角度,只能拍到我在给你做视觉剥夺测试——这属于《精神卫生法》第27条允许的应急评估手段。”苏清许重新将听诊器挂回脖子,手指轻轻摩挲着耳件,“但如果他把镜头往下移,拍到了你裸露的腰腹……”
苏清许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丝嘲讽:“那就是非法获取他人私密部位影像,刑期三年起步。”
话音未落,厉承决手腕上的智能腕表突然震动起来,屏幕弹出一行提示:用户[ZR_Medical]社交账号已注销。
与此同时,楼下的花园里传来了陈姨那种特有的、用高功率紫外线灯消杀监控死角的“咔哒”声。
6:49分,苏清许将那台DU**3仪器推到了床尾,指尖在“本地模式”的确认键上悬停了两秒。
屏幕跳出“请确认检测部位”的提示框。
苏清许并没有按下去,而是忽然转过身,目光直直地刺入厉承决那双还在微微震颤的瞳孔。
“你七岁那年,第一次在父亲破产新闻发布会现场出现尿失禁症状——当时全场闪光灯的频率是每秒8.3次。”
厉承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圈,那张总是挂着疯批面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和你现在的瞳孔震颤频率,完全一致。”
苏清许收回手,没有任何预兆地,一把扯断了仪器的电源线。
屏幕黑了下去。
“今日晨间监测,乙方拒采。”
苏清许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下摆,第二颗纽扣被绷到了极限,勾勒出厉承决清瘦却挺拔的身形。
苏清许转身走向门口,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节奏分明。
“理由:甲方存在明确的条件反射性神经抑制。在解决这个心理锚点之前,继续强制检测只会导致永久性的功能代偿紊乱。”
手搭上门把手,苏清许在拉开房门的前一刻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
“下次想测,带齐你七岁那年的所有新闻录像带——我要做溯源性神经电位建模。”
“还有……”
苏清许的声音随着门缝透进来的凉风一起飘了过来:“把赵锐的实习鉴定,改成‘伦理意识薄弱,建议延期转正’。别让他那么容易滚蛋,我要他在眼皮子底下学会什么叫规矩。”
房门“咔嗒”一声合上,将满室的狼藉和那个还没回过神的男人关在了身后。
房间里只剩下那台黑屏的仪器,像一只死去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床沿。
灰蓝色的天光将主卧落地窗封成了一块巨大的磨砂冷屏,将室内的时间感拉得有些失真。
苏清许刷开房门时,看见厉承决正坐在床沿。
厉承决那条昂贵的手工西装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拉链没合,露出里面黑色子弹内裤的一道边。
厉承决手里捏着那份《24小时贴身干预协议》,指腹正无意识地在一处锯齿状的凹痕上反复摩挲——那是厉承决刚刚用犬齿硬生生把纸张边缘咬烂留下的牙印。
那种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份合同,倒像是在回味咬断猎物喉管时的口感。
“设备故障报告已经提交CFDA备案系统。”苏清许仿佛没看见那个充满暗示意味的牙印,也没看厉承决**的胸膛。
苏清许径直走到茶几旁,将手里拎着的无菌密封袋扔了上去,里面装着昨夜那堆被暴力拆解的无线探头残尸。
塑料袋触及玻璃台面,发出闷响。
“下次再送来这种非法改装的医疗器材,我会直接报警。”苏清许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干脆,“顺便启动行业黑名单联动机制。厉总应该不想厉氏医疗的股价因为‘窃取患者生物数据’这种丑闻熔断吧?”
厉承决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皮,视线黏腻地在苏清许那扣得严丝合缝的白大褂领口上转了一圈。
7:08分,林砚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块亮起的电子屏。
“苏医生,鉴于早间□□监测失败,甲方要求增加补充条款。”
林砚将屏幕递到苏清许面前,语气平板得像个AI:“乙方须每日早间与甲方共听心音一次,作为替代方案。”
苏清许扫了一眼条款,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这是心理治疗范畴,不属于男科执业范围。”
“但在协议第十三条里,您拥有采用‘等效临床手段’的裁量权。”林砚显然有备而来,“共听心音属于《心血管基础检查指南》推荐项目,能直观反映自主神经系统的兴奋度,具备医学等效性。”
这是一场阳谋。
厉承决不想治病,厉承决只想把这层名为“医生”的硬壳剥下来。
苏清许沉默了三秒。
苏清许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便携式酒精棉盒,取下听诊器,当着两人的面,“嚓”地划燃了一根火柴。
蓝色的火苗瞬间窜起,舔舐过冰冷的金属听诊头。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酒精燃烧后的焦糊味。
苏清许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焰熄灭,留下淡淡的烟痕,这才重新将耳件挂回脖子上。
“现在它超高温灭菌完毕。”苏清许抬眼看向厉承决,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如果要共听,请确保你的皮肤表面没有开放性创口、汗液污染,或者令人不适的皮脂分泌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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