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行宫(一)

任山只有吴千茂一个儿子,可想而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自从这件事发生以后,任山一直蔫蔫的,在荣庆帝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在陆党里的地位自然也下降不少,他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都察院的公文积了一大堆,势利的官场里,人一旦失利,曾经门前若市,如今冷冷清清。

陆嘉最近心烦意乱,自己自顾不暇,生怕朝中哪天又要轰轰烈烈的讨论建宫殿的事,他夹着尾巴做人,根本没空管这事,起初陆党声援任山,发起了对宦官的弹劾,后面任山被弹劾后,陆党的主心骨都不想保他,也不敢保他。

荣庆帝已经把两件事的基调都定好,谁敢对着干?

连陆党老大陆嘉最近在荣庆帝心中的形象都不怎么样,下面的一群小喽啰当然选择安分守己。

任山彻底孤立无援。

人逢喜事精神爽,邹清许和贺朝在小茶馆里喝茶,贺朝兴奋地说:“你知道了吗?梁君宗和杜平都被提拔了。”

邹清许嗑着瓜子,瓜子皮堆成小山:“知道了,这次他们出力不少,应得的,还有几个别的清流也被赏赐了,清流们这次收获不小。”

贺朝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他们起初被宦官盯上了,后来宦官们发现这伙人并不是针对他们,本来以为他们和任山是一伙的,没想到他们整任山整得更狠。话说回来,吴贵屹立不倒,和皇上的交情确实不一般。”

邹清许往楼下望了一眼,外面烈日炎炎,路上行人稀少,众人都在找地儿乘凉,他说:“宦官的地位很难动摇,他们可以说是荣庆帝最亲近的人,吴贵是贪了点,但没犯原则性的错误,荣庆帝不会把他怎么样,只是此事过后,荣庆帝不会像之前那样信任他们了。”

邹清许从一开始便觉得宦官能在此次和陆党的博弈中笑到最后,所以他选择借刀杀人,宦官不好倒台,他们天生和皇家更为亲近,倒下一批,也会有另一批很快起势。只要荣庆帝有需求,他们便能一直受宠。

何况在两拨人互相争斗的过程中,宦官们不可能毫发无伤,只要任山被打倒就是胜利,吴贵一伙肯定也会缩权,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荣庆帝是一个疑心重的人,他一手把宦官们提起来,为的是让宦官当他的耳目,当他的黑手套,帮他打探消息,也帮他敛财。

但他没想到,宦官们不仅为他敛财,还为自己敛财,为自己敛的财,还比为他敛的财要多得多。

如果不是任山爆出这次的事,他一直以为下面的人只拿点蝇头小利,没想到他们竟然欺下瞒上,贪得无厌。

荣庆帝保了吴贵,但并没有让吴贵保下面的人,总有人要为他的怒气祭天,吴贵查出来让他满意的结果后,全都按律处置了。

荣庆帝看似保了吴贵,对吴贵也不再同先前那般信任。

他终于明白,身为帝王,世上并没有能让他完全信任的人。

这是一件无比悲哀的事。

这件事带给荣庆帝极大的震撼,大徐幅员辽阔,他很难管好每一个地方,山高皇帝远,离盛平越远的地方,越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于是荣庆帝派了钦差大臣到南边,制衡宦官的权力,他最痛恨被人算计。

贺朝和邹清许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吹风,暑气在地上蒸发,贺朝忽然问:“清许,你究竟想干什么?”

邹清许一愣,装作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朝整肃了脸色,“我想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总感觉这件事和你有点关系,我看见你去拜访杜平了。”

邹清许放下手里的瓜子,他说:“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可没上书,拜访杜平是为了让他看着梁君宗。”

贺朝:“梁君宗确实需要有人看着,他和梁大人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奇怪,之前还有不少人找他们的麻烦,最近没什么动静了。”

邹清许心虚地喝了一口茶,这一切大概是沈时钊的杰作。

贺朝不死心:“你实话实说,朝中最近发生了不少事,这些都或多或少和你有些关系,尽管你和之前不一样,梁君宗也说你变了,他们都说你忘了本心,违背了清流的初衷,但我觉得你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邹清许看着贺朝的眼睛,笑意抵达眼底:“你觉得我从来没有变过吗?”

贺朝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从来不认为明哲保身是投降。”

邹清许挑挑眉:“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再死一次我也不怕,但是,活要活的有价值,死,也要死的有价值,”

贺朝似乎懂了什么,他说:“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但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无论你想干什么,我帮你。”

邹清许感动的塞给贺朝一大把瓜子。

谢府,谢止松给屋子里的花浇水,谢府的正厅中摆放着很多名贵的花草,都是人送的。天儿热,但凡两天不浇水,盆里的叶子便耷拉下来,像垂头丧气的小人儿。

“你这次做的不错,陆党少了一名大将,任山以后扑腾不起什么浪花,他几乎已经废了,皇上现在还留着他,一是因为他儿子犯的错确实和他没太大关系,二则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能接任他的位置。”

谢止松说这些话的时候,背对着沈时钊给花浇水,沈时钊看不见他的眉目神情,他也看不见沈时钊的神色。

沈时钊知道,这些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左都御史如果下台,左副都御史是填补空位的最好人选,但荣庆帝现在没有着急换人,说明他没有完全认可沈时钊。

沈时钊年纪尚小,资历尚轻,他虽精明强干,但没有让荣庆帝满意到能放心的把都察院最高长官的位子交给他。

而且,人人都知他是谢党的人,荣庆帝也不愿看到谢党一家独大。

沈时钊的眼睫轻轻垂下:“义父放心,我会把此事放在心上。”

谢止松终于转过身:“我现在不好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话说多了反而会坏事,踏实做好手里的事,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沈时钊:“我明白。”

谢止松慢慢放下浇水壶,稳步挪到椅子旁边,“这次陆党受挫,完全是自讨苦吃,现在他们和宦官两败俱伤,别人都说咱们是大赢家,二虎相争,怎么算也是我们得利,是这样吗?”

沈时钊抬头看了谢止松一眼,“请义父明示。”

谢止松坐在太师椅上,抓着椅背,沉声说:“这次获利最大的不是我们,是清流。”

说起来在这次事件中被提拔的确实全是清流,谢党一直在隔岸观火,没怎么下场。

沈时钊认真听着谢止松说的每一个字,他说:“下场的人自然最容易摘到果子,义父之前顾忌,怕皇上猜忌,没有下场,才给清流捡了便宜。”

“他俩互殴我放心,肯定有人得受伤,没果子吃就没果子吃吧,但是这次清流的表现不容小觑,刚送走老的,小的们又开始蹦跶了。”谢止松揉了揉太阳穴,眼里很冷。

沈时钊皱着眉头,他思索片刻后说:“梁君宗本质上和梁文正没什么区别,虽然他这次得到了皇上的赏识,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我想根本不用我们动手,需要的时候,我们还能利用他,这一次,他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谢止松闭上眼睛点点头,“过几天皇上要祭祀先皇,会在南边的行宫里待一晚上,你跟着去。”

“多谢义父,我会好好准备。”

无人在意的时间缝隙里,沈时钊松了一口气。

谢止松看上去暂时不想动清流,关于祭祀的事,沈时钊知道,这次出行的机会,定是谢止松在荣庆帝面前为他争取来的。沈时钊的能力荣庆帝认可,不然不会年纪轻轻,坐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位子,但他这个人,和荣庆帝并不亲近,还没有得到荣庆帝的认可。

谢止松努力为他多创造君臣相处的机会。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几乎都是用时间换来的。

“还有一件事。”谢止松睁开眼睛:“云坤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你还是孤身一人,你也该娶妻生子了。”

谢云坤前段日子得子,是谢府的一大喜事,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时刻做好了准备,最后母子平安。来府里道贺祝福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沈时钊为此还忙了几天,疲惫不已。

谢止松提出这件事后,沈时钊眉头紧皱,抗拒在脸上清晰可见,他说:“义父,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件事。”

谢止松觉得奇怪,他问沈时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你放心,尽管和义父说,哪怕这姑娘样貌、出身和家世等条件不匹配,留在府中还是可以的。”

“没有。”沈时钊用极淡的语气否认,“我没有心上人。”

淡淡的花香送到沈时钊鼻尖,混杂着空气中的热气,沈时钊身体里难得燥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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