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避而不见

邹清许找完杜平后,杜平即日向荣庆帝上奏,但关于上奏的内容,却不是弹劾某些官员不作为的。

相反,杜平夸赞了几位在救灾过程中涌现出来的好官,他们深入一线,以身作则,勤勤恳恳,甚至自掏腰包,控制灾情,救助灾民。

这几位官员的所作所为,百姓都看在心里,民间舆论翻涌,人们恨贪官恨得牙痒,对为民做主的父母官则极尽爱戴,杜平走访民间,记录下几个典型,将他们的事迹和百姓的夸赞如实上报,为他们争取殊荣。

荣庆帝看了杜平的折子很是欣慰,大手笔行赏,对这些官员该赏赐的赏赐,该升职的升职,朝堂上并未见血,但在对这次灾情的处理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以谢党为首的贪官们不仅不作为,还丧尽天良贪污赈灾银和赈灾粮,声望自然跌到谷底。

不少干实事的好官加官进爵,谢党虽然没被处理,但原地不动,仿佛被算计了一样,挨了一巴掌,如果百官都没被赏,那没什么,但凡有人被赏,便突显出另一些人的平庸。谢止松接连几日胸中憋着一口气难以疏散,宛如吃了一口屎。

杜平这招着实高明,看似没有得罪任何不作为甚至施加反作用力的官员,不说任何人的坏话,只是狠命夸人,用舆论倒逼这些官员们收敛和作为。

谢止松心中的怒火没有办法发泄,只好对沈时钊施压。

沈时钊弹劾了一位清流,而后谢党里的其他人打配合,跟着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清流全家被流放。

邹清许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去找沈时钊,沈时钊一连几日闭门谢客,摆明了不想见他。

与此同时,梁君宗知道了杜平的主意来自于邹清许,怪不得此计刁钻,出其不意,杜平分明不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怒火冲天,当即去翰林院门口拦邹清许。

梁君宗升职后已不在翰林院任职,梁文正去世后,他再也没有进过邹清许的家。

杜平拦不住梁君宗,他怕梁君宗惹出事端,跟着梁君宗一起前去,幸好午后众人午休,邹清许一看梁君宗来势汹汹,便知他有话要说,忙将他请到旁边的花园。

梁君宗理智尚存,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彼此难堪,到了花园后,他质问邹清许:“杜平的主意是你教的?”

邹清许看一眼杜平,杜平低下了头。

邹清许:“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梁君宗语调中带着忧愤:“你现在为了维护谢党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邹清许:“......”

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梁君宗的脑回路是怎么绕的。

“不是,”邹清许问梁君宗,“我问你,如果不这么做,而是靠着一腔正义让皇上直接查谢党的人,你觉得谢止松会让你得逞吗?”

梁君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做的是对的事,为什么要畏手畏脚?”

邹清许:“因为你现在待的大徐,是一个奸臣当道、黑白难分的大徐,有可能你的折子还没送到皇上面前,就被人扣下了,就算能送到皇上面前,皇上大概率会让谢止松去处理,让谢止松处理的后果你想不到吗?”

陆嘉失势,现在陆党没了主心骨,下面的人要么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要么乖巧一阵儿,什么事都不管。谢党把持朝政,可谓无法无天,关键部门全是谢止松的党羽,颠倒黑白和是非不分是基操。

杜平为邹清许补充道:“这些年来,有数不清的人前赴后继弹劾谢止松和他的党羽,几乎没有一个人成功,反而是那些上疏的官员,丢帽子的丢帽子,丢性命的丢性命。”

梁君宗神色肃穆,平复了半天心情后,对邹清许说:“以后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了,这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哪怕前路荆棘丛生,虎豹环伺。”

邹清许目光落在梁君宗脸上,大大方方地直视他:“你以为这不是我要走的路吗?”

梁君宗耳尖一动,半晌过后,他依旧冷漠地说:“你现在走的路,绝不是父亲想让你走的路。”

邹清许呼吸一滞。

他的眼眶很快湿润,无论过去多久,每次想到梁文正,他眼里都能下一场雨。

此时,沈时钊站在园外看园子里的动静,他们的距离隔得并不远,杜平很快发现了不远处站得笔直的沈时钊。

他像一株松树,立在雾里。

杜平轻声提醒二人:“都察院的沈大人在园子外面。”

梁君宗用余光瞥一眼,偏头问邹清许:“你让他来的吗?”

邹清许心情烦闷:“没有。”

杜平给梁君宗使了个眼色,梁君宗的视线越过邹清许和沈时钊的视线隔空相望。

“既然他来了,刚好去会会他。”

梁君宗和杜平走出园子,邹清许跟在他们后面,心里七上八下,害怕他们打起来。

梁君宗一见沈时钊,脸色更差:“沈大人怎么来了?”

“我来找邹清许,听说他一直想见我,但前段日子我太忙了,现在终于腾出了时间。”沈时钊说。

邹清许:“......”

邹清许皱起眉头,想吐,沈时钊的话太假了,只听他继续开口:“梁大人,既然说好不往来,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既然邹清许没有做过分的事,你何必来大闹?宋越的事是我们都察院一手策划的,你要发火,要撒气,怎么不来找我?我一定恭迎。”

一旁的邹清许听得直皱眉头:老天爷,沈时钊这是在——替他说话???

沈时钊说完后,梁君宗一时哽住,说不出话,被怼的哑口无言。

沈时钊明里暗里讽刺他不是君子作风。

沈时钊知道梁君宗近日一定为了此事烦忧,所有的事情环环相扣,或直接或间接,和邹清许脱不了关系。

如果两颗大树打架,免不了会有受伤的草苗。一切以大局为重,为重就有为轻。

沈时钊:“六科给事中的宋越树敌太多,太多人想对他下死手,他被流放,而不是被下死刑已是天恩。”

邹清许安静听沈时钊说着,他接连几次找沈时钊,正是为这个事。

宋越此人性情刚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但被处以流放之刑,则是莫须有的罪名和惩戒。

沈时钊刻意避开邹清许,让邹清许开始反思,宋越把朝中的人几乎骂了个遍,甚至还对荣庆帝的事指指点点,荣庆帝早看他不顺眼了。

这次对他的惩治,是上上下下君臣一心,只不过都察院提供了导火索,爆发了。

梁君宗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沈时钊,沈时钊:“流放不是最终的结果,在流放途中,他还有可能遇到各种危险,毕竟他得罪的人太多了,你们如果真想保他,不如好好想想这件事。”

杜平听完后,如同醍醐灌顶,他忙说:“多谢沈大人提点。”

说完他碰了碰梁君宗,拉着梁君宗离开,梁君宗的火气消得差不多,逐渐恢复理智,也明白了这件事里面的门道,今日的他的确冒失,对这件事也欠考虑。杜平对他又拖又拽,他顺着台阶和杜平离开。

梁君宗和杜平离开后,只剩邹清许和沈时钊两个人,沈时钊:“在园子里逛逛么?”

邹清许:“沈大人不是忙得没空见我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逛园子?”

邹清许的话多少有些阴阳怪气,沈时钊默认邹清许同意,开始在路上走,“梁君宗都明白了的事,你还不明白吗?”

邹清许不说话,和他一起在园子里闲逛。

他现在一细想,明白了。

走了两步后,邹清许忽然问:“奇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时钊眨了一下眼睛,如同眼前有一片叶子飘下,他用疏疏淡淡的口吻说:“路过。”

邹清许点了一下头,没有深究,他今天被梁君宗骂得灰头土脸,情绪不怎么高涨,梁君宗像一朵洁白无瑕的花,沾不得一点污秽,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一头闯进乌烟瘴气的朝堂,邹清许天天耗费大量脑细胞为他铺路铺得心累,偏偏还不被理解。

他轻轻叹了一声:“真难啊,每天都过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了。”

沈时钊:“时局艰难,没有人容易。”

邹清许:“如果活得像你们谢党的人一样,天天花天酒地,倒也舒坦。”

沈时钊扭头看了邹清许一眼,邹清许立马抿紧了嘴。

“酒能消愁吗?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喝点酒?”邹清许换了话题。

他说完,看了一眼沈时钊不妙的脸色,心想还是别喝了,万一喝完像沈时钊一样发疯乱跑到别人家里怎么办?

但邹清许没想到,沈时钊竟然认真思考并回答了他的弱智问题,“喝酒不好,只会让你暂时忘记痛苦,等清醒后,痛苦一分不会少,如果想减少痛苦,必须从根源上彻底解决问题。”

沈时钊说的头头是道,阳光落到他身上,像照在一座耀眼的冰山上,邹清许看着他,这一瞬间,他感到沈时钊懂他的所有痛苦。

而能共情的人大多是因为经历了同样的痛苦。

邹清许忽然停下了步子。

艳阳当头,沈时钊还在往前走,错开的瞬间,他听到身后的人问:“你究竟是哪边的?”

沈时钊没有答,继续朝前走去,直接离开了。

邹清许骂骂咧咧,他看着不礼貌的沈时钊的背影,脑子里冒出一个严肃的问题。

都察院离这儿有一段距离,他是怎么路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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