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有打给他的电话

“是我爸找到我的。”方宜太久没有用过这个称呼,声音有些艰涩,“但是没多久,他就走了。”

郑淮明没有听懂,但看到她落寞的神色,也没有开口问。

倒是她笑了笑,解释道:“村里人都说他去大城市打工了,后来再也没见过他了。”

郑淮明垂下目光,他不擅长刻意安慰人,说些你爸爸总有一天会回来、他一直爱着你,之类的话。这个世界远比想象得要更残酷,言语轻如鸿毛、不堪一击。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方宜换了话题,轻轻一笑。

“我们现在课好多啊,我听说你们当时大一的课也挺重的,专业课是有八节,还是十节?”

“八节,和你们一样。”

郑淮明默契地没再提,转而说:“虽然才大一,但很多必修课的绩点要好好把握,尤其是像法语这样学分很多的课。如果落下了,后面很难追。”

奖学金和保研的政策方宜早就烂熟于心了。

“我得拿下优才行,不然奖学金就泡汤了。但是我们专业很多人,法语真的很厉害,他们都去过法国,甚至在那读过书。还有我室友,她专业又好,又漂亮,还特别会跳舞!”

女孩的感叹让他想起自己刚入学时,郑淮明笑说:“北川大学就是这样,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刚来的时候,我以为这里的学生都是学习好,后来才发现,很多人样样精通,学习好只是最不起眼的优点。不过只要努力,也能弥补这些差距的。”

“你别谦虚了,我听说你是专业第一名保研的。”方宜将下巴垫在手上,侧过头去看郑淮明,清风拂过她的脸颊,“你就像……别人家的孩子,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看着女孩眼里亮晶晶的崇拜,郑淮明无奈地笑了,心里竟有一种说不清的落寞:

“你觉得我是最厉害的?”

方宜有些害羞:“别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山中的风潮湿而清凉,迎面拂过随发,带来晨露的气息。郑淮明望着远处的青山,层层叠叠,在雾中静静伫立,任何人与它相比,都显得那样渺小,微不足道。

无论是朋友、同学、身边的人,还是曾经的家人,他们都喜欢完美的他。周到、耐心,为他人着想,能为任何事情托底。说到底,他们只爱他能为他们做的一切。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成了被父母抛下的那个孩子。

他看着身边这个女孩,风也同样吹乱她的长发。

她也是一样的吗?

半晌,郑淮明只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我大一的时候,成绩也排不到名次。”

那时,他孤身一人刚来到北川,每天夜里都失眠,一宿一宿地睁眼到天亮。

“所以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一切都来得及。”郑淮明看向方宜,深邃的眼睛如一汪潭水,静静地看着她,“你刚来北川,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还有,像昨天那样危险的时候,不论对方是谁,都要先顾着自己,知不知道?”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既安心,又让人动摇。那眼神里包含了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方宜的心跳漏了一拍,所有的血液涌上头顶。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意?

“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从天文馆回到学校已经三天,国庆也接近尾声。方宜却一直恍惚,一切历历在目,仿佛还在昨日。

沈轻雨笑她:“你怎么去了趟天文馆,像丢了魂儿?是不是和你的好学长发生了什么?”

“没有啦,可能是累玩了吧。”

但每每闭上眼睛,那日靠在郑淮明肩膀上的触感,他深深地注视她的眼神,依旧让她心头一颤,涌起一股暖流。

然而,好景不过几日,一通电话便打破了她的好梦。

池秀梅的名字在手机上亮起时,因为前两天刚刚汇回家两百块钱,方宜没有想太多便接起来。

电话接通,却是何志华的声音:“方宜,听你妈说,你这个月工资已经发了?”

那声音故作亲切,却挡不住压迫感。

她吓得将话筒捂住,跑到阳台上:

“我周三刚刚汇了两百块回家啊。”

这一年,北川许多白领的工资不过一千块,两百块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了。

“北川工资那么高,端盘子都能挣千把块了。”何志华知道这个女儿已经脱离了掌控,硬来不得,苦肉计道,“你妈一直省着,去市里都不舍得坐公交,前几天坐小摩的摔了,现在走路都不利索。医生说要做手术,你妈舍不得,说就这样瘸着!”

方宜一惊:“妈现在怎么样了?”

“还一瘸一拐的,去医院太贵了……”

电话外,池秀梅熟悉的声音打断他:“你跟孩子说这个做什么?不要讲了——”

“妈,摔得重不重?怎么样了?”她连忙喊。

何志华没有把电话给池秀梅,接着说:“你汇的那两百块,去医院看一次病就没有了,你说腿摔了是不是得喝骨汤补一补?你妈根本就舍不得买,天天吃青菜,没有营养怎么好?更别提手术了,家里根本拿不出钱。”

挂了电话,方宜默默地站在阳台上。

明亮温馨的宿舍里,沈轻雨在试新买的化妆品,其他室友也都专注地忙碌,幸好没有人注意到这通电话。

她知道,他们这是来要钱的。

她不知道何志华有没有夸大其词,但想到母亲和妹妹,心里就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又酸又涩,哽在喉头,怎么也咽不下。

交了学费、住宿费和杂费,方宜自己手上也只剩五十来块,其他两份兼职结的钱勉强用来吃饭,距离咖啡厅发薪水,还有一周。她有时连饭也舍不得去吃,在食堂买三个包子,就能吃一整天。

几天后,池秀梅发来一张医院的诊断单,半月板坏了,要做手术。方宜正在宿舍午休,连忙回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能做。

“你何叔说家里没钱做这个手术,光手术费,要一千多块,还得术后保养……”池秀梅沙哑的声音传来,“算了,我也不挣钱,就别费钱在我身上了,就是走路有点跛,没大事的。都怪我,图便宜坐那摩的。”

“妈……”方宜脑海中,浮现出母亲苍老的面容,“手术该做还是得做。”

末了,池秀梅支支吾吾地问:“你在北川……真的能挣很多钱吗?”

方宜不懂半月板损伤的严重性,在网上搜了半天,结论不一。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郑淮明,他是临床医学专业,应该懂得这些吧?

——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

心脏轻轻地拨动了一瞬。

但指尖放在他的号码前,怎么也按不下去。

不想让他得知自己的窘迫,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犹豫了很久,方宜将诊断单的姓名和其他信息截掉,发给了周思衡,问他这个病要不要紧,是不是得做手术。

没想到,周思衡很快就直接回了电话过来:

“方宜,你在医院?”

这一声,她直接怔住了。

是郑淮明的声音。

低沉的、字字有力的,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焦急。

午后的宿舍里只有方宜一个人,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给静谧的空间镀上一层金色。

“没有,是我……一个朋友,她骑车把腿摔了。”

电话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像在街上。

“我简单看了一下,最好尽快手术,不然会影响术后恢复。”郑淮明又简单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方宜拿纸笔一一记了下来。

“最好到北川二院去看看,我有个师兄对这个手术很有经验,我帮你问问他的时间?”

“不用了!”方宜慌忙道,“是我在海城的朋友,她可能来不了北川。”

郑淮明应了声,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在电话里陷入沉默。

手机里只余下轻微的电流声,和背景的嘈杂。

周思衡将手机拿了回去:“我和老郑刚下课,在路上呢。”

“嗯……”她猜到了。

“我在喝饮料呢,就把让他给你打了。”周思衡笑道,“你没吓到吧?”

“谢谢学长,再见。”

方宜心跳得厉害,顾不得和周思衡闲聊,挂掉了电话。

另一边,两个人站在医学院门口的红绿灯前,等待红灯读秒的跳动。回想刚刚对面的慌张和拒绝,郑淮明想,自己是不是太贸然了?

毕竟那短信是方宜发给周思衡的,而不是他。

方才周思衡把照片拿给他看,他有些着急,下意识便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哎,你说小学妹怎么发给我呢?”周思故意衡笑嘻嘻道,“是不是平时你太凶,把人家吓到了?还是学妹和我关系比较好啊?”

郑淮明知道他又在满嘴跑火车。

但他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让方宜转而联系周思衡,而不是来问他。

“走了,想什么呢。”

直到周思衡拿手肘捅了捅他,郑淮明才意识到绿灯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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