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观停先是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才木讷地对着镜头弯了弯唇。
木木的，少了些平日里的冷淡，平添了几分人情味。
林意柠看着镜头里的人一时出神。
一向身在云端的上位者，只是因为偶尔显露出笨拙的一面，却让她罕见地产生了亲近之感。
林意柠愕然，她失神地放下相机，为自己下意识的想法感到惊慌失措。
她觉得不该是这样。
她不该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如此低，也不该将眼前人看得比肩神明。
就在这时，陆语琦对着镜头摆了个pose，开心道：“给我也拍一张！”
林意柠顾不上多想，只能重新举起相机并迅速调整好角度。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段斯嘉忽然闯进镜头，在陆语琦的愤怒的注视下，与其来了张合拍。
后来拍的每张照，都少不了段斯嘉的入镜。
“我生气了，”陆语琦看着旁边笑得正贱的段斯嘉，气不打一处来，“你烦不烦，能不能让人好好拍张照？”
段斯嘉摊手，“啧”了声：“没意思。”
没了段斯嘉的捣乱，林意柠的摄影工作顺畅了很多。她秉持着专业水准，认认真真的给大家调换各种角度，在有限时间内创造出最舒服的构图。
“左脸往前稍稍转一点，收一下下巴，好放松，三、二、一。”
……
最后，他们又在雪山、鲸鱼群和海豚的背景下拍了张四个人的合照。
万事万物转瞬即逝，相机却能永恒定格住此刻的时光。
有朝一日回忆起今天，或许记忆会模糊，但幸福和感动永远历历在目。
*
午饭后，一行人驱车前往蓝湖。
蓝湖温泉几乎是每个冰岛旅客必打卡的地方，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泡温泉似乎成为了在冰岛每天必做的事。
林意柠翻看着相机，余光中瞥见上车后就一句话没说过的谢观停。
他阖着眸，似乎是睡着了。
四个人的午饭是在雷市当地有名的一家快餐店里解决的，林意柠一向吃不惯这些，但是味道远超出她预期，所以今天也吃了不少。
相反地，谢观停却没怎么动口，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她知道他向来沉默寡言，可他今天看起来总有哪里怪怪的。
转眼间，汽车驶达蓝湖。
买完门票后，几人约定先各自换好泳衣然后在温泉池会面。
不一会儿，更衣室里，林意柠定定地看着手里的衣服。
泳衣是纯白色v领系带连体款，跟陆语琦一起在丹麦买的，她说到时候去蓝湖，白色很出片。
看着布料着实不算多的泳衣，林意柠的羞耻心莫名作祟，迟迟没有出去。
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陆语琦，催促起她来：“怎么，里面有股神秘力量把你拖住了嘛？”
林意柠有些难以启齿，“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出去。”
从小到大，她连泳池都没去过，这还是第一次穿泳衣。
陆语琦意识到什么，没再催，小心翼翼问道：“你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嘛？”
林意柠细声细气地“嗯”了声，听起来格外局促。
“没关系的，我在你身边呢，大方展示我们女性柔美的身躯没什么可值得羞耻的。”
锁舌“啪嗒”一声声响，林意柠犹豫着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两只手不安地捂在胸前，眉眼低垂，羽睫轻颤。
“嗯，我知道，我就是有点……不太适应。”
陆语琦上下打量了一番，发出了一声赞扬：“很漂亮！这套泳衣很适合你！”
林意柠莞尔一笑，下意识摸了摸颈后。
许是由于第一次穿，她总担心脖颈后的泳衣带子会突然松落。
陆语琦挽起林意柠的手臂向外面走，似乎是为了让还有些紧绷的林意柠放松下来，她讲起了自己丢脸的过往，“我第一次去泳池的时候，还以为是男女分开的，结果一进去满眼光着膀子的男人，吓得我当场水土不服呕吐起来。”
“后来呢？”林意柠追问。
“后来啊，我想想，中间发生过一些事情，但大概就这样慢慢克服了。”
陆语琦眨眨眼，笃定道：“凡事只要踏出那一步，就会发现其实也没那么难，最难的还是迈过自己心理的那道坎。”
林意柠点点头，算是赞同她说的话。
休憩区里来往着世界各地的人们，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泳衣，大都自信明朗，神情自若地聚在一起谈笑。看到她们从更衣室里出来，没有人用带着调戏的眼光上下凝视，更多的是来自同性或欣赏或赞叹的目光。
林意柠先前的那点不适，也随着深入人群慢慢消逝。
她一向大方明亮，她只是需要点时间来适应第一次接触的事物。
下午时间段的温泉人不在少数，但相较于旅游旺季，这时候的人流量还是能接受的。
四下扫视了一圈，没在温泉池里看到谢观停和段斯嘉，于是她们寻了个人不多的角落泡了进去。
这么多天的舟车劳顿似乎在此刻伴随着温热的泉水全部随风消散。
没过一会儿林意柠就泡出了一身汗，她端起基础套餐里送的蓝沙冰喝一口，本来只是觉得拍照会好看些，但出乎意料地好喝。
偏过头，陆语琦已然舒舒服服地敷起了泥膜。
“早知道这么舒服，我昨晚也来了。”林意柠为自己昨晚的缺席感到颇为惋惜。
陆语琦举着手机找角度自拍，“喜欢我们明天还过来，后面的旅程还会经过米湖温泉呢。”
“好啊。”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悄无声息地从岸上下来坐到了她们边上。
陆语琦回头，发现身边突现一个人，而段斯嘉屁股还没坐热冷不伶仃就瞧见脸上覆了一层的黑泥的陆语琦。
两人俱是一惊。
“你属狗的啊，走路没点声音，吓死我了。”陆语琦不悦地嘟囔。
段斯嘉不吃一点亏，嚷嚷道：“年纪轻轻就耳背，得了，你爸爸我耳根子软，你要是多说点好话我就勉为其难地包你下半生高枕无忧。”
“……？”
什么叫包她后半生高枕无忧？
她貌美如花还有手有脚的。
陆语琦眼皮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滚啊，狗东西。”
段斯嘉冷笑着嘲讽：“好啊陆语琦，你这才跟谢狗认识了几天，现在不识好歹的程度已经跟他不相上下了。”
陆语琦：“谢观停？对了，他人呢？”
林意柠这才发现时间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环顾一圈，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段斯嘉将额前浸湿的碎发向后捋，不在乎道：“他连泳衣都没带。”
言下之意就是谢观停一开始就没有泡温泉的打算。
陆语琦笑着调侃：“大设计师还真是小气，不愿意给咱们多看两眼。”
“我奉劝你一句，”段斯嘉难得正经，“不要对他抱有任何想法。”
陆语琦眉心一紧，余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林意柠，顺着话锋问下去：“为什么这么说？”
“我认识他也快六七年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失控，也没有见过他情绪上头。他够理智，也够绝情。”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传言，”段斯嘉双手撑在池边，目光穿过人群看向远方的火山石，故作深沉，“HW首席设计师谢观停曾有位刻苦铭心的挚爱，但后来不久爱人意外去世，为了倾注思念之情，他不惜耗费四年时间为亡妻设计了一套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礼服。而这套礼服现如今就挂在HW总部典藏室里，有幸见过的人都称此生无憾。”
林意柠心头一滞。
虽然听起来半真半假，但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陆语琦不免怀疑：“怎么这话听起来不像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段斯嘉一秒破功，懒散地又往池里挪了几寸，“还是我崽了解我，原话确实不是我说的，出自某大V营销号。”
说罢，他拿出手机找起了浏览记录，索性是前两天刚刷到没多久，没费多大力就找到了。
他将视频递到陆语琦和林意柠跟前，煽情音乐配上精心书写的文案，或许谢观停本人在场，都要被这视频内容唬得一愣一愣的。
陆语琦“嘁”了声，不耐烦地将手机还回去，“破营销号整天胡说八道，你们不是朋友吗，他的情况你不知道？”
段斯嘉：“认识他之前发生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HW典藏馆里确实有这么一套礼服是他倾多年心血才得来的，而且每年也总有那么固定的几天他是完全消失的。”
“这么说来，营销号说的也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林意柠垂眸盯着水面上折射出来的奇形怪状的倒影，讷讷的，心中五味杂陈。
陆语琦见状，扯了个理由就将话题盖过去了。
此后的时间，林意柠都没怎么听他们说话，任凭泉水淌过胸膛，让暖意从心上慢慢滑过。
自觉有些闷热，林意柠跟他们说了声，就先进了休息室。
她裹着浴巾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经坐上便深陷下去，随后又刷手环点了杯果汁。
休息室里的人不多，除了一个人坐着的林意柠，剩下的就是靠里那桌搓麻将的外国友人。
没过多久，不远处便传来几声字正腔圆的“胡了”和“哗啦哗啦”的洗牌声。
身下的布艺沙发坐着很舒服，不一会儿林意柠就在稍显吵闹的环境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林意柠是被一位长着东亚面孔的女性叫醒的，她细心地提醒其小心保管自身的重要物品。
林意柠侧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及包包就这样粗心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而自己却心大地睡着了。
她小声道谢，请这位热心的女士喝了杯果汁。
这会儿方才打麻将的那桌已经散了，再次抬眼时，她才注意到角落里趴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从她这个角度看里侧有视线盲区，加上刚才有那桌打麻将的遮挡，她在这里根本不会注意到最里面还坐了个人。
林意柠轻轻走过去。
许久未见其踪迹的谢观停此刻似乎正伏案小憩。
只见他背脊微微隆起，左手笼在后脑上，长指微曲，呼吸有规律地起伏，俨然一副睡着的样子，唯独脸颊呈不正常红色。
她想起，他今天一天都看上去病恹恹的，再看现在这状态，她更觉得是生病无疑了。
林意柠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在边上半俯下上身，将手背轻轻抵在了他额头上。
温度是高出正常体温的。
就在这时，原本双眸紧闭的人忽然没来由的睁开眼，与正在观察他状态的林意柠撞了个满怀。
她将往常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扎了个高高的丸子头，额前一缕碎发也无，优越的眉骨加重了脸部的轮廓，眼里亮晶晶的，宛若有星。
只要稍稍挪下眼，就能看到浴巾下裸露的大片肌肤。
白净如冰岛三月的雪。
林意柠有意挪开些距离，担忧道：“你发烧了。”
谢观停似乎是难受得厉害，他艰难支起沉重的脑袋，半响才回答：“嗯。”
林意柠一时哑然。
所以，他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生病了，还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跟着他们瞎折腾？
简直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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