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的衣着,蒋烬弦脑海中的那根线突然间就崩断了,他一把护住林栖鹤,抓住他的手向反方向跑去。
“别怕,别怕。”他慌乱着对林栖鹤说,心中惊涛骇浪,不理解他们为何此刻会突然出手。
明明这次潜伏的任务是他的。
蒋烬弦顾不上考虑其中的种种细节,只是拉着林栖鹤,下意识推住他他往前跑,自己则慢下了步子,回头发现三个人身手敏捷,死死盯住林栖鹤,迫不得已只能迎面而上和他们对打起来。
这统一的着装,是他们的标识。
或许圈外人不了解,但他就是这里的一份子,对这种暗中执行任务的枪手可太了解了。
“滚开!”蒋烬弦抬手,雨水打湿了他的面庞,一片水雾迷茫,他看到林栖鹤躲闪的身影,一脚下去把抓捕的枪手踹开。
对方的武力丝毫不逊色,虎豹一样的眼睛紧紧盯住蒋烬弦,两人和蒋烬弦对打起来,剩下的一人顺着街道向林栖鹤追去。
蒋烬弦抬手掐过对方抓住自己的手腕,稍稍用力钳制住剩下那只手,手枪随着特务瞬间的疏忽滑落在地上,被蒋烬弦一把抓住。
当枪落在他手中,他熟练地扣下扳机抵住对方肩膀,就在惊恐压抑住理智想要按下的那一刻,想到他们都是同一阵营的人,兵戎相见恐怕会让自己更寸步难行。
他眼睛沉静了下来。
最终空空往那负了伤的特务身后开了一枪,赶忙向林栖鹤跑的方向追。
这路上行人太少,只是许多水雾模糊了眼睛,平日里不见高大的房屋此刻却是像鬼怪一样,七拐八拐的小路交错着阻挡着蒋烬弦的步子。他对这里的路况并不熟,内心只见焦急。
旧租借的地大多还是砖泥路,他的皮鞋一深一浅在路上奔走。此刻的不安感和警觉超出了此前他任何时刻的意识。
千万别出事。
林栖鹤应该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但怎么就是找不到他。雷雨轰鸣,模糊了整个人判断方向的能力。
忽然一抹白色身影出现。
深陷焦急的蒋烬弦瞳孔猛然睁大,站在那巷子口的正是已经淋透的林栖鹤。只见他神色惊恐,脸上混着雨水混乱地说,“柏澜路,老板他们有危险。”
他们。
此刻的林栖鹤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在无形中他已经暴露了自己。蒋烬弦立刻敏锐地感知到,持枪的特务只是为了引开他们,真正横生枝节的是上面要对潜逃人的追捕。
他沉默了。
原来需要他的配合是这个意思。
是阻断林栖鹤和他们的联系,控制住他。
“求你了,他们对我真的很重要……”林栖鹤见到蒋烬弦沉思不为所动,湿透的头发之下,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难过要溢透了,只在下一刻干脆利落地绕开他,“我要去……”
“我……”蒋烬弦语气有些颤抖。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按照对方的速度,他们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何况他还会暴露。
可他该用什么理由拦住林栖鹤。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脸颊上温热的泪水和雨水交错,他就是说不出口那一句你别去。
万一去了看到自己在意的人重伤,而又什么都做不了,无异于对人的凌迟处死。
这才是真正的折磨。
“我和你一起吧。”蒋烬弦忽然回头拉住了林栖鹤,温度从他手腕上传来,“你自己去太危险了,他们有枪。”
只是他自己拿枪的手往后缩了。
心脏剧烈的跳动,他只祈祷林栖鹤不要关注这一切的细节。还好林栖鹤没多问,只是向前跑,两人沐雨而行,蒋烬弦寸步不离跟着他。
柏澜书舍的门紧闭着,好像一切如常。
蒋烬弦心中的疑云只有更重。
下一刻随着林栖鹤推开门的手,连带着浓厚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正口吐鲜血的人,侧躺在地上胸腔里刺着把尖长的木棍,是从将要断裂的窗沿下扯下来的。长长的血迹蔓延,直到蒋烬弦看到在凌乱的书架里躺着另一个人,被枪击中额头,面目凄惨。
顾清许呢?
难道已经被带走了吗?
他也怀疑顾清许就是飞鱼,这小店实在没有多余的人了,如果抓到了人又何必对这多余的其他无辜赶尽杀绝呢。
蒋烬弦一身湿漉漉,他想不明白。
突发的意外让他现在无所适从,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刚和柏澜书舍的人打过照面转头线索断得一干二净。
自那天之后林栖鹤郁郁寡欢。
整个人淋了一场大雨发了烧,在家闭门不出,蒋烬弦每次望向他,那双空洞的眼睛让自己不忍直视。
不明立场的动情是大忌。
只是为了接近目标而已。
他告诉自己说。
那天在柏澜书舍,林栖鹤给那两个死去的伙计盖上了白布,整个人如脱了力气一般垂落在书桌旁,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现在,蒋烬弦每天都守在他身边照顾着,也没再听他开口。
“没抓到人?!”
蒋烬弦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在自家,下午固定去照看林栖鹤。此时梁倦突然造访,两人一同去了书房。
搞出那么大动静,虽然在他们管控之下,报刊上没有登柏澜书舍惨遭杀戮的事,可周围街坊总有知情的。这么一整全打乱了。
坐在他对面的梁倦叹口气,“那个顾清许……他出入的时间对不上。但收到的消息确实和柏澜书舍有关。”
“何必对那两个人下死手,就不害怕闹大了不好收场?况且林栖鹤现在什么还没说,把人吓到了弄个失语症一切就前功尽弃了。”蒋烬弦简直头大,实在不理解贸然出手的那伙人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故意搞砸的,“带那些枪手的是不是有病啊,这都是在干什么。”
“……别的我不清楚,这次要搞突击的主意是程皓出的。”梁倦也很无奈,他就是当了个传话筒,忙里抽闲给蒋烬弦透点风声。
听到这名字,蒋烬弦呆愣住了。
实在是久违。
曾经他们二人共同被誉为“海市双星”,程家是南边几个世家之一,他成长背景复杂,心比天高,发誓要争过自己,后来出国之后基本没有关注过他。记忆中的他是个留着中长发的少年。
“他现在在……”蒋烬弦下意识问。
这种角逐的敏锐感受让他提起警惕。
此前并没有听说过程皓半点风声。
“隶属于军统局机要室的……特别稽查员。大约一周前上任,通知昨天才下来,轻微处分,他那种小心眼的人肯定心存不甘。”梁倦回忆起了记忆中的程皓,从他们家一群兄弟姐妹中一路争抢走上来,整个人阴郁偏执,善于伪装。
此刻的梁倦沉思起来,“这暗中的风险又多了一份,他恐怕是对着你来的。”
“确实嘛,来者不善,但是先别打草惊蛇。尤其是……他现在正受重用,我还不想双输。”蒋烬弦决定草拟一份计划书,汇报目前监测的进展。他低声朝梁倦吩咐几句,梁倦只是诧异,随即点点头,两人匆匆对视又分开。
那天走的时候,梁倦似乎是在思考之后才打算开口的疑惑询问,他说:“比起程皓,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心软,别对林栖鹤太上心了。一个连真实名字都不敢告诉你的人,别去赌。”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不想有人妨碍我执行任务,我拎得清。”蒋烬弦如是说。
随着他汇报完进展,当天津城的报刊上,排列在最右下角的一处方格里,他在柏澜书舍同林栖鹤并肩站在一起的背影跃然纸上。
没有一句话提到柏澜书舍莫名其妙的死亡事件,那张图片也只有背影。
坐在林栖鹤身边给他读报,蒋烬弦语气平静读完全文,揪紧了那粗糙的黑白色新纸,没有一句话提他,但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在他小心翼翼最怕暴露的时刻,无疑于是在变着法地提醒他,小心点,我对你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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