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风知我意3

“你还好吗?”

这是这么些时日以来,林栖鹤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侧卧在床上,透过窗上筛选下来的一道斜光,就睁着一双眼睛望着身边的人。

他察觉出了蒋烬弦忽然停顿的异样。

“我在想……顾老板一定会好好的,你也是。”蒋烬弦垂下眼睛,接上他的话。

“生死由命。”林栖鹤僵硬地回答。

他的唇色苍白,许久未见光,目光对着窗外投射下来的白色之后一瞬间被刺痛。

“你我也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你不觉得柏澜书舍突然的变故很蹊跷吗?那顾老板他……”蒋烬弦试图引导话题。

“江先生,你接近我,照顾我,是为了什么?”林栖鹤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问。

这话让道德心本就在挣扎的蒋烬弦心中惶恐,他反问:“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下雨,你来找我的时候下意识藏住手枪,你同我一起过去的时候犹豫了。我本可以理解为是你忌惮,可你后来又那么淡定,淡定地处理尸体,清理现场准备后事。”林栖鹤说到这里缓缓起身,遮住了刺眼的明光。

那天他听到了枪声。

但是没有人因此受伤。

“你以为我的悲伤仅仅只是为了无辜之人命丧黄泉吗?其实我在想,如果你对我的所有温情都是假象,你不是为了我,那我该多么愚蠢,愚蠢的不可救药。”

真诚让人措手不及。

此刻的房间里剩下的是空洞的沉默。

这次意外提起了林栖鹤的警惕心,使自己也深陷其中备受怀疑。如果人是一台冷漠无情的机器就好了,所有在计划之外的横生枝节都不会出现,永远有唯一的路径可走。

可是蒋烬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近乎怜悯,近乎卑微。仅仅一瞬间,出于对这个年轻人莫名其妙的同情,或者说是悲悯,他似乎横生出了要撤离计划的决心,要寻一处安逸的地方把这个人藏起来。

可是他不能。

他如果反悔,他所依赖的权势终究倒下去,他将再也没有寻欢作乐的身份,所谓的捷径功名富贵都是空谈,更何谈是护下任何想守护的人。

尤其是程皓凭空的插手。比起那微不足道的处分,这人的风格更像是示威。

只有一条路往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蒋烬弦接不住这份真诚,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说一句相信我。

这种承诺在风月场上非常常见,真心是随着情感变化出现的,女郎上一刻欢心和下一刻的眼泪往往出自于同一个人。极其廉价。

所以他形同于没说。

临走之前,他又停住了脚。

“给你。”

蒋烬弦把自己带来的旧报纸整齐摆放在林栖鹤书桌前,灰烬散落,露出的文字署名写着何迄临,文章洋洋洒洒一半挡在阴影里。

那天他收拾柏澜书舍剩的烂摊子,无意之间找到了林栖鹤曾经在报刊上发表的一些文章,大多是一些对古文学的研究浅谈,从去年九月份开始便再也没有登过什么。

晚上,他去了一个剧场。

收到消息说,在这里能见祁项。果不其然,对方一副二流子样收起来了,嘴角微微一笑,背靠着桌子向前伸腿,表示出计谋得逞的愉悦。

“有幸啊,前辈。”

是在剧场后的化妆室里,隔音一般,外面喧闹的话剧隐隐约约当做背景音。

蒋烬弦随意撇了一眼,拉了一面凳子就坐上去,坐在祁项正对面,冷不丁说:“谁是你前辈,你看清楚点。”

说着站起身把手上折的报纸甩在祁项胸口。

祁项眼睛一眯,看都没有看就乐了,语气悠悠:“瞧您说的,那天灯火昏暗,没能认出您蒋少校。这不专程给您拍一张,瞧这背影多帅气,您这还不得夸夸我……”话没说完,脸上挨了一拳,他惨叫一声,“我去你……”

“祁项,有能耐你把所有信息全登上去,那报纸不是你家说了算吗?你怕什么啊?”蒋烬弦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说。

祁项指甲抓进他手腕里,之前那顿惨揍的阴影重新袭来,他从没受过那样的委屈。

“您还当您在海市呢,津城的风向我说了算,我们家说了算。我们是护国党重要的宣传风口,你敢对我动手……那天在歌舞厅我看见你了,玩忽职守寻欢作乐,你又比我好哪里去。”

仿佛来了底气,这次他嘴格外硬。

那照片没什么实质用处,暴露不了什么,他也不敢真的搞出什么动静,只是专门用来恶心他蒋烬弦,专门用来给他施压。

蒋烬弦的视野聚焦在地上的报纸。

他和林栖鹤的背影并肩而行,如同多年故友。

他是真想掐死祁项。

他手上的力气逐渐加重,祁项眼瞳中由不可置信到恐惧,整个脖子通红连声音都艰难挤出。

此刻门被骤然推开。

“伤了他,你也走不出这里。”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蒋烬弦回头一望,安静,又是安静,他缓缓意识到那出歌剧已经散场了,门口把守着卫兵,站在正中央的朝他缓缓打招呼的,正是他的老同学,程皓。

“好久不见。”

蒋烬弦松手,直起身往前走了一步,面对这个已经剪了短发穿着寻常衣服的同龄人,看不到一点或嚣张或不满的情绪,只有平静。

平静地打招呼,平静的望着他,脸上带着远超这个年纪的内敛,周身气场让人觉得阴森。

他关上了门,上前给祁项递上手帕。

“祁先生的爱子,在我们津城也算一号人物。烬弦,手下留情。”

“你们……蛇鼠一窝啊。”蒋烬弦背对着程皓,讽刺地说。

就这么小点地方,什么都容易聚在一起。

军统局……特别稽查员。

真是今非昔比。

“按照规矩,我该是你的上级,我也有权力……劝劝你。”程皓笑了一声,“其实我们早该见面了,你都收了我的见面礼。”

“你……”蒋烬弦顺着他的话。

想着想着他闭了嘴。

“陪我们宅心仁厚的蒋先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啊。”程皓说。

“柏澜书舍你,”蒋烬弦只觉得背后的目光盯着自己冷飕飕的,“顾清许是你放走的。”

“不,我是为了引蛇出洞。”程皓走到他面前,“刚才那出话剧特别有趣,可惜你没看。”

“……”蒋烬弦站着没说话。

“讲的是,一个猎人,对自己手底下的猎豹动了情,本以为能够感化上天,结果……被那豹子咬死了,死的特别惨。”

程皓说。

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像一台机器。偶尔的干笑也是缓和语气,几乎不带温情。

“你说,一个聪明的猎物,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猎人是谁,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配合猎人演戏,配合……得到他想要的。”

他话音刚落,往旁边撇了一眼,身后站着的祁项连忙点头。但是程皓没什么反应,只是交代他说,“这种东西,别让我再在报纸上看到。”

“您以什么身份告诉我这些,您又是什么意思。”蒋烬弦冷漠地看着他。

什么见面礼。

所谓的打招呼就是,受了个处分让人知道他来了。

装模作样在这里批评祁项。

没有他的授意祁项哪来的胆子哪来的底气这么干,不过是为了敲打自己而已。

“生分了,我可没有情报处的权限。也是为了提醒你,速战速决。毕竟同一条船上的人,让船翻了……对大家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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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谢槿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