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落花人独立1

“怎么只有一张床啊?”

被包扎过伤口的蒋烬弦望着面前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面明明没什么东西,却干净整洁得不像话,和他现在居住的主人一样。

他观察着,这掉了红漆的桌子上面只摆放着一捧干枯的洋菊花,几张废纸沾着墨水整整齐齐叠着。屋子不大,现在摸黑只点了一盏烛火。

“你家不就在对面,我这里太简陋了。”

林栖鹤把纱布拿开,放到一个小箱子里。他有些惊诧,似乎没料到蒋烬弦会这样说。

“就是……怕黑啊,”蒋烬弦肩膀耸拉下来,一脸遗憾,“忽然觉得这伤还挺疼的,万一再擦着碰着,身边没个人,感染了怎么办。”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想留下来。

闻言,林栖鹤摆放瓶瓶罐罐的手顿住了,他取出一小盒药膏,在自己脸上抹着。似乎又像是在思考着怎么样回应蒋烬弦这无理的要求。

“你脖子这里,我帮你吧。”蒋烬弦腾的一声站起身,上前拿过擦拭的棉棒,“前两天看到你家房东来了,正好我手上有闲钱可以拿给你应急用。”他的手很轻很轻,涂抹着碘伏。

“……为什么要帮我?”

林栖鹤似乎没料到这人会突然出手,他确实火烧眉毛急着需要付房租,更不想来回折腾搬家,尤其是在这动荡的时候。

突然颈后一丝冰凉的疼痛让他轻呼了一声,他抬手抓住了蒋烬弦正在涂抹的手指。蒋烬弦瞬间收手,面色平静,但心中被他温暖的触感刺了一下,慌乱地掩饰着。

“大概是我心善,见不得读书人受苦。”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烛火,摆在林栖鹤身旁,顺便让他翻了个身,正对着自己。

把林栖鹤抵在桌子上,他的腰压着桌沿。蒋烬弦一手环着他,另一只手继续沾着碘伏。两人的脸贴得极近,对方呼吸的微微颤动都能被敏锐察觉,接着在目光交汇中不自觉移开视线。

“你不是……家道中落,哪来的那么多闲钱和时间?”林栖鹤退无可退,只能仰着脸问。

他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他不知道面前人的底细,更不敢贸然接受对方的善意。

“我父母曾经是南行的生意人,走了以后给我留的东西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流落到这个地方,剩的不多。给你还是绰绰有余。”蒋烬弦耐心解释着,他不是很会伺候人,但下手的时候目光聚焦在林栖鹤每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上,生怕落重了弄疼他。

他仔细凝望着林栖鹤,风餐露宿这么久这脸还是白白净净的,比那些秦楼酒馆的风尘女子皮肤都好。尤其是唇角那点痣,每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都随着动,衬得嘴唇都格外好看。

蒋烬弦怕他心中还有顾虑,声音放慢了,柔声说,“况且,您忘了前几日我们还一同交流诗文,我打心底敬佩有气度的读书人,做再多也嫌不够。”

面不改色说假话,烛火之下,他那双眼睛不显得虚伪,而是流露出了一种悲悯和深情。

夜晚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这狭窄的房间只有扇高高悬挂的小窗,窗外树影摇动,细碎的影子被投入到对面的墙壁上晃晃悠悠。

半夜静静等待林栖鹤睡下,感受他呼吸平稳之后,才慢慢撑着身子打量这屋子里能藏东西的地方。一个衣柜,一个旧桌,还有角落里的书。

他的眼睛雪亮,刚一抬胳膊那床板便吱吱呀呀作响,这声音惊动了林栖鹤,对方不安地皱着眉头,似乎被梦魇缠身。蒋烬弦犹豫了一下,准备悄悄下床的时候被一把环住腰。

他吓了一跳。

干这种事容易让人心虚。

可仔细一看才发现,林栖鹤睡得很熟,应该只是梦里梦到了什么,本能的捕捉反应。心中叹了口气,蒋烬弦轻轻抬起林栖鹤搭在自己腰间的手,重新躺回去睡了。

自从帮林栖鹤还完房租,往后接连几日,闲得无聊的蒋烬弦除了去外面逛就是在各个角落里等待林栖鹤的出现。每次一见他,除了给他带各种甜点洋玩意,就是缠着他看自己的伤口。

无所不用其极,以一种格外温柔细腻但是又不容置喙的方式慢慢渗透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何兄,今天做饭沾了水,我这手上的伤又开始流脓了,好疼。”蒋烬弦在巷子口,一脸担心地望着从书店抄完画报回来的林栖鹤。

可今天的林栖鹤眉宇间一片阴云。

擅长察言观色的蒋烬弦慢慢变了语气,试探着问:“何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林栖鹤摇了摇头,把目光从手上提着的菜放到蒋烬弦第三次沾水的伤口上,慢慢说:“让我静静,稍后再给你包扎。”

反常。

他很少从林栖鹤脸上看到满脸愁容。

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哪怕面对暴力,也是云淡风轻,撑着他的傲骨,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压垮他。而此刻的疲惫,像是压在人心头的巨石。

目光敏锐的蒋烬弦从他口袋里望见一张报纸露出的几个字,护国党勇……一看到这字,蒋烬弦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自己被露馅了。

他低头看到林栖鹤手上沾着血。

他大脑瞬间紧绷,呼出的气都是冰凉的。

一把抽出来那报纸,没想到上面写的是“护国党勇击刺客”,下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都带着血,但却是他们护国党的报刊专栏的伟大歌颂,赞美这睿智果断的清剿反杀。

“你做什么……”

林栖鹤抬动眼皮,挣开自己的手想要把东西拿过来,趁着这几秒钟功夫蒋烬弦扫了两眼才知道,今天上午发生了一桩惨案。

他们护国党的总部办公处抓到了两名前来刺杀的枪手,顺藤摸瓜找到了被策反的剩下三人,在旧租界街口处行刑问斩。

想到这里,蒋烬弦握住林栖鹤的手腕,仔细检查发现他身上没伤,只有衣摆底部沾着溅上的血。

原来不是他受伤,也没发现自己的身份。

蒋烬弦的心放下了一些。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吗?”林栖鹤目光平静,望着蒋烬弦,“他们的血流了好多,不过都是一二十岁的孩子,就那么……”

“别想了,他们是刺杀的枪手,处置敌人本来就是要有威慑力的,租界里的洋人一定会要结果……”蒋烬弦上前揽住他,接过他手里的菜。

“曾经敌军来犯时那几个人挺身而出,一度是多少人心中的英雄。如今又有多少哄抢的人,抢着要盛他们的血说去治病……被自己引以为傲的同胞拿着刺刀挑起头颅,死不瞑目,成为交给那些洋军的投名状,让人如何心安!”林栖鹤说着说着,声音不由自主放开。

说完好像自知失言,林栖鹤瞬间停住嘴。

他犯了大忌。

在津城,不可擅自议政表态。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人,自己也被迫向后退了几步,“对不起,让我静静。”然后一个人失魂落魄走进巷子里,背影孤零零一人。

在原地呆愣住不知如何是好的蒋烬弦刚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嘴快,火急火燎想要追上去,一只手把他拽了回来。

背后响起了一声轻笑。

“可算找到你了,我们的蒋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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