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一走,罗姨娘拉着女儿江菱“扑通”一声跪在江绾面前,屋内伺候的夏竹和春桃皆惊了一惊。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自家小姐,但见江绾面上并无惊色,只是脸色瞧着不太好看。
罗姨娘不管不顾,一心磕头求饶:
“请小姐饶恕奴婢的不知好歹,奴婢蒙先夫人垂怜,让奴婢将四小姐自小养在身边,如今四小姐年纪尚小并不说,眼皮子也浅,没见过世面,又随了奴婢的蠢笨,实在不配同小姐去贵人的宴请。若是丢了小姐的脸,奴婢就是死一百次也死不足惜。”
说着,也不顾愣在一旁的女儿,一把按住江菱衣襟领口外露出的那一截纤细白净的脖颈,让她同自己一起向江绾磕头。江菱这会却执拗地梗住脖颈,眼含热泪,不明白自己的生母为何甘愿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还要她也如此,恨不得卑微地被人踩在脚下,执意不肯。
罗姨娘见状,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拍在女儿脸上。
说是迟那时快,夏竹见江绾面色一冷,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罗姨娘的手。
罗姨娘还要挣扎,被江绾一声喝斥喝住。
“放肆!”
罗姨娘心头一惊,手僵在了半空,待她反应过来,忙垂下头去,不敢出声。
江绾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罗姨娘,我念着你伺候过我娘,方才的事便不同你计较,但你须记住,四小姐是主子,你是奴婢,不是四小姐不配同我去,是你,按礼制,根本没资格做四小姐的主,圣人说‘近则不恭’,难道四姑娘在你身边呆久了,你就以为江菱不是这府上的的主子了?若是如此,今日我便同祖母和父亲禀明,将我这庶妹接来我的琉璃苑,做回她的主子!”
罗姨娘眼前一晕,眼看着人就要倒下去,还好夏竹和春桃眼疾手快一边一个扶住她,人才没有倒下去。
春桃脾气冲不如夏竹稳重,见这罗姨娘好没骨气,气不过又不能怼她,只好冲着屋外喊:“冬凌,你个不长眼的小婢子,死到哪去躲懒了!当心你春桃姐姐剥你的皮!”
冬凌闻言,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般闪身进了屋中。见这屋中小的跪地抽泣,年长的那个又被拉拉扯扯住,好不热闹,一时不明白春桃朝她发什么无名火,无助地看向自家小姐,对江绾请示道:
“小姐,要将人扔出去吗?”
春桃“......”
夏竹“......”
江绾低头捏了捏眉心,见春桃正求救般望着自己。再看那罗姨娘,也被春桃一嗓子吓得不敢出声,再看跪在一旁的江菱,眼中竟有种视死如归的神色。
不好!
江绾心说,眼睛立即去寻冬凌。
江菱自小被姨娘护在怀中,即使受夫人欺压,姨娘为了护住自己总是磕头求饶不惜轻贱自己,此时她忽然感到累和厌倦。
眼尾瞄到不远处桌上的针箜篮里,躺着把剪线头的镀金眼尾翦刀,趁没人注意到她,江菱一把冲过去将那翦刀握在手中抵在自己的纤弱的颈间。
她大胆的直视江绾的眼睛,眼中尽是无畏和蔑视:“你们莫要再欺负我姨娘,大不了今日我死在这里,也好成全了你们母女的歹念。”
罗姨娘吓得变了神色,忙冲着江菱道:“四小姐,快将那翦刀放下,当心伤到自己。”
跟着不住给江绾磕头,嘴上还不断重复着:“小姐恕罪,四小姐年纪小,是奴婢卑贱没有教养好四小姐,还请小姐念在奴婢伺候过先夫人的情分上饶过四小姐,要罚就罚我这个老糊涂的贱婢......”说着还嫌不够,抬起手,朝着自己面上——
“啪!啪!”两声响亮的耳光声。
这屋里死一般的静。
两行清泪登时顺着小小而决绝的脸庞无声流下来,江菱此时只恨自己的姨娘不是正室夫人,冲着江绾和罗姨娘哭喊道:
“你别为难姨娘,姨娘,别磕了,别......”
话音还没说完,手上的翦刀便被人夺了去。
江绾实在受不了这接连的吵闹,眼神示意夏竹和春桃断了罗姨娘的巴掌,又给冬凌去了两记眼神让她去夺江菱手中的翦刀。
江菱被夺了翦刀,见春桃和夏竹止住了姨娘打自己,整个人似失了全身的气力般滑落下去,被冬凌一把接住,她坐在地上,抬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却有亲缘关系的嫡姐,忿然道:“你究竟想要作甚!拿我们母女俩在夫人面前拿乔很得意?”
江绾看着这个性格刚烈,还有些急智的庶妹,忽而笑了。先一一吩咐自己的丫鬟:
“夏竹,将罗姨娘扶起来,春桃和冬凌,将四小姐扶起来,把人都给我扶好了坐稳了。不然一会儿让罗姨娘赏你们两巴掌醒醒脑。”
三人得了令,照做,此时罗姨娘已经被女儿刚才的举动惊掉了半条命,此时再不敢妄动。
待母女二人重新坐回绣墩上去,江绾也不和罗姨娘兜圈子。对着罗姨娘和江菱母女二人说道: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菱儿妹妹的决绝。我只懂一个道理‘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我从前过得也不比姨娘如意多少,姨娘也不必如惊弓之鸟般被那叶氏吓一吓就缩回头。江菱是我妹妹,我既然敢带她去伯爵娘子的宴席,自然敢保她无恙。江菱不是府上见不得人的四小姐,更不是奴婢,姨娘又何必对我如此防备。”
江绾见母女二人面色皆有松动,尤其是江菱,眼神中已经透露出迷惘。
江绾遂对她说:“眼下去伯爵娘子府上虽说是难得的机遇,可遇不可求,但是江菱,我非你,不知你所想。明日我也未必一定要将你带出府,眼下你自己选。”
江菱喃喃道:“自己选?”迟疑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罗姨娘心中亦是思绪万千,踟蹰难行,不由抬眼看向江绾,今时不同往日,谁能想到,从前木讷寡言的小姐如今似变了个人似的,气势上竟能将叶氏激退。
江绾置若罔闻,见罗姨娘正盯着她看,她径直回视她,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挑衅说道:
“今日咱们把话说开了,也不枉我这个做姐姐的做一回恶人。
江菱,你是继续留在灵犀小筑南面的小屋里继续躲在罗姨娘身后,被叶氏随意指给个阿猫阿狗嫁过去低眉顺眼凑活过活,还是跟我这个歹人姐姐出府,去看看那些个高门大户的正室夫人们和千金小姐们都是如何行事的。为你自己,也为你姨娘谋一条生路、一个前程。
你、敢、吗?”
你、敢、吗?
这些话,这三个字尤其诛心。
江菱曾不止一次想过,若她是男子,即便是这世上最最卑贱的贩夫走卒都好,她都不必囚于这一方后宅。这世上的男子有成百上前条路可以走,但是女人能走的路,似乎却只有一条,那就是嫁人。
而女人一辈子的成败也在于此。姨娘说当初能安安稳稳生下她,还能破例将她养在身边,那是因为先夫人心善开恩。北屋的邹姨娘争破了头,也得到了爹爹的垂怜,但只要正室夫人不松口,不施恩,还不是接连滑了三胎。她难道不恨吗?
不,是不敢。
江菱忽然生出了破釜沉舟的万念决心。
“我敢!”
罗姨娘多年来的伏低做小、谨小慎微,在女儿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便土崩瓦解掉。
她站起身来,像是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虚弱地冲江绾福了福身,开口说道:
“小姐,奴婢是个无能的,当初先夫人待奴婢极好,这么多年,奴婢有愧于先夫人,亦有愧于小姐。”
话说着竟跪下身去,直冲江绾磕了个头。
“今日起,四小姐就托付给小姐了。小姐们说话,奴婢实在不适合坐在主子跟前,还请小姐准了奴婢先回灵犀小筑,也劳烦小姐一会将四小姐送回来,毕竟四小姐这十四年来,身边只有奴婢这个不成事的在照料,难免疏忽,言语间有违逆小姐的,还请小姐看在奴婢曾伺候过先夫人的情分上,莫同四小姐计较。”
说着,又低下头欲再磕一下,江绾实在看不得她如此轻贱自己,示意春桃和冬凌将人扶起来。
江菱冷眼看着这一切,始终不发一言。
江绾着实被气到了,对着罗姨娘一顿输出:
“姨娘若是见我无生母依靠,成心来折煞我,便一并磕个痛快,我也不拦着你,顺道再让你那捂在手心里的四小姐看看,我这个恶姐又是如何欺辱她生母的,好再去搜罗个什么翦子刀子的再闹一场!”
罗姨娘闻言怔愣,很快反应过来,一时窘的面色通红,不知说什么好,江菱被她一说,亦是脸上一红。
罗姨娘赶忙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跟着又转脸对女儿江菱说道:“菱儿,今日起要听你嫡姐的话,姨娘没见识不能再耽误你了。”
罗姨娘何尝听不出江绾方才的话听上去是字字诛心的气话,但细想之下,以叶氏的手段,对江菱做任何恶毒的事,简直易如反掌,不如就打破这僵死的局面,为江菱谋出一条生路。
说完这话,罗姨娘冲江绾福一福身,径自出了屋。
院子里,阳光正好,罗姨娘行至一半,忽而抬起头直视那白亮坠子般的太阳,却被它散出的威力灼得睁不开眼,但她仍尽力与之一对,但见眼前一片光亮,似是满意了,头也不回地步出了琉璃苑。
闹了这一场,江菱也明白过来,江绾对她们娘俩并非恶意,是以面色戚戚,半响,才吐出两个字:
“谢谢。”
江绾听到江菱向自己道谢,顿时心有戚戚焉。她自己一直淋着雨,所以想给江菱撑把伞。
夏竹见姐妹俩如此,遂俯下身,附在江绾耳边,提醒道:
“小姐,铜锣巷的张娘子和赵娘子还候在南屋的偏厅里。”
写完了就先发了,要是晚上显示更新就是熙强迫症犯了又捉了几只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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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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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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