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词他的确极少听到。因为在整个安远侯府,没有人同他是“我们”。
父亲安远侯如今再次奔赴边关领兵御敌,安远侯府便是曲氏的天下,那里有她的权势,有她的子女,更有她无所不及的耳目。
曲氏有自己的儿子,他知道她心里盼着他死。
“好,我们下山吧。”司兰烨应声。
听到这话,秦桑蓦地红了脸,想起方才自己是说了冒失话。什么“我们”,也没成婚,又不是真成了一家人,哪来什么“我们”?这么一想,更加羞惭,低头敛目的走,不敢抬头看旁边的人了。
丫鬟小厮见他们出来,忙跟在旁边一起下山去。
到了清平苑外,司兰烨问:“你家别苑在哪儿?”
秦桑指着下面不远处道:“下去半里路便是我家。”
司兰烨淡淡一笑:“也罢,既然天色尚早,秦姑娘先去我家坐一坐吧。”
啊?
秦桑愣住,她完全没有想到司兰烨会发出邀请,她同春兰秋菊三个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虽然是订了婚的人,到底……有些不妥?
总觉得没有长辈在,有些尴尬。
司兰烨见几个小丫头都愣住,不由得好笑:“秦姑娘雪中送炭,我安远侯府怎能失礼?礼尚往来,人之常情。”
秦桑恍然明白了,他是要回赠礼物给她?他要送她什么?她突然有些好奇。
好奇之余,头脑还在犹豫,脚步已经跟着别人迈进了人家的大门。
司兰烨日常起居都在东厢的套间,卧室外头是一间小客厅,里头升起暖炉,客厅连同卧房都暖如春天。
丫鬟在厅中等候,只秦桑同司兰烨进了小客厅,靠窗设有一个胡床,胡床上铺着金丝软垫,又搁着一个黑檀茶几。胡床脚边一个硕大的珐琅梅瓶,瓶中插着一大簇雪梅。
小厅中梅香四溢暖气融融,秦桑见他屋里暖和,终于放下了心。
她坐在榻上,承安已经送上了茶水,因为第一次有女客过来,还是世子爷的未婚妻,他看起来有些激动,斟茶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厅中除了梅香,还有几分淡淡的墨香,秦桑向对面看去,那儿有一张书桌,桌上有墨迹未干的画。
她没有起身去看,毕竟头一次来人家家里做客,到处瞅不大礼貌。
司兰烨将茶水推到她的跟前,道:“喝茶。”
秦桑有几分局促的点头,端了茶品,茶香如兰,入口馨香,到底是安远侯府,这茶都是上等的好茶。
若不是有人作祟,堂堂的安远侯府世子,又怎会连个银丝炭都缺?
承安送了茶便下去了,放下了帘子,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秦桑喝着茶,无端的觉出几分静谧的尴尬来。
她偷眼瞥对面的人,只见他专心品茶,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一幅画。摘下了雪色的斗篷,里面亦是白衣如雪,配着这副好容貌,真如兰似玉,让人赏心悦目。便是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坐着,秦桑都觉得看着很享受。
因为室内温度高了,穿着狐裘披风的秦桑觉得热了,忍不住想摘了披风,可是对着他脱衣服……
她有些不好意思。
感觉到越来越热,她小脸涨的通红,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对面男子看在眼里,忍不住轻笑:“你脱了披风吧,怪热的。”
秦桑丢脸的垂下头,羞羞答答的去解系带,结果解了几次都没解开。
司兰烨禁不住摇头,到底还没长大。
可是当她解开系带脱下披风时,他不由得看的一怔……
摘下披风的她,里面穿着一件银红色百蝶穿花窄袖锦袄,绣金的腰带将那胸脯托起,鼓鼓囊囊,她坐下时那臀亦是曲线分明,让人遐想……
他握拳在唇前轻咳一声,这丫头……好像的确不小了……
秦桑听到他咳嗽,不由得担心起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的脸看,道:“我听说燕窝润肺可以治咳嗽,我此次过来带了不少,不如我叫人送一箱燕窝过来如何?”
司兰烨诧异,一箱燕窝?燕窝金贵,有钱人家的燕窝也是按两计算,到了她这儿,按箱往人家抬?
他失笑。
秦桑以为他不信,嘟起小嘴道:“我真带了,你不信的话,我待会就叫他们送过来。”
司兰烨无语的按了按额角,道:“不必,燕窝我这里有。你若这是这样,不知道的,会以为我这安远侯世子是吃软饭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桑有些郁闷,她没想到这一层。
“跟我出来,给你看一样东西。”他走了出去。
秦桑眼里满是好奇,是他要送给她的礼物吗?因为她的身份,她从前会收到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礼物,那些礼物多的她都懒得看一眼。
可是这份礼物,她却发自内心的期盼。
他会送她什么呢?
到了后院,雪地上,一个半人高的物体上盖着一块青绸。
秦桑好奇极了,这样的体积,是珊瑚?还是玉?这些东西她家里很多,不足为奇。但是若是他送的,她一定会另眼相看。
“你自己揭开看看。”他道。
秦桑心中有点激动,咬着下唇,到了礼物旁边,伸手揭开了上面的青绸。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青绸之下,是水晶琉璃一般的梅树。那枯枝虬髯栩栩如生,梅盛枝头仿佛散散发着馨香。
她惊叹的伸出手指轻触,触手冰凉,“这是……用冰雕的?”
“是,冰雕的。”他点头。
秦桑更加惊奇,这座冰雕的梅树仿佛带着灵气,不同于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工匠手中出来的玉雕或者珊瑚雕件,它仿佛是有生命力的,仿佛会自己生长一般。
“真是巧夺天工啊!这是谁雕的?”她禁不住问。
司兰烨微微扬起了唇角,没有说话。
秦桑恍然回头,定定看着他的脸:“是……是世子雕的?”
承安正送来了披风,自豪道:“自然是咱们家世子亲手雕刻的,不然怎会有这样的精巧?昨儿世子忙了许久,今早又是许久,花了不少功夫呢。而且这冰雕只能在低温下进行,咱们世子……”
司兰烨轻咳一声,打断了承安的话。
承安瘪了瘪嘴,忍住了。
但秦桑知道,司兰烨体弱,若是长时间对着冰块,恐怕受不住。
外面的寒气让他再次开始咳嗽,承安面上露出着急之色,秦桑忙道:“我们先进屋吧,这冰雕我很喜欢。”
进了屋后,司兰烨的咳嗽越发严重起来,他见秦桑面上的担忧歉疚之色,淡笑道:“在此养病长日漫漫,这冰本是我早先让他们寻的,并不因你,你不必愧疚。”
秦桑瘪着嘴欲言又止,虽然他说不是因为她,难道看到他这样她心里过得去吗?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秦桑道。
司兰烨微微点头,便扶着承安进了里间卧房,秦桑抬头望了一眼,只看到摇晃的珠帘发出细碎轻灵的声音。
承安出来又着人去熬药,里头一顿忙碌。
秦桑自个出来了,春兰和秋菊已经听到里头的动静,知道世子爷怕是又犯病了。
“世子爷还好吧?”见姑娘一脸愁容和歉疚,春兰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秦桑蹙眉道:“回去再说吧。”
才到院子门口,听到后面有人叫,见承安同侍卫一起将盖着青绸子的冰雕搬了出来。
秦桑豁然想起,方才她光顾着想他的病,竟将这礼物给忘了。
礼物由安远侯府的两名侍卫送到了秦家的别苑,秦桑将它安置在卧房窗外的廊下。
冰雕不能受热,只能搁在外头,但在她卧房的窗口,只要开窗,随时都可以欣赏。
这会儿天色渐暗,廊下挂着大红的灯笼,淡红的灯光照耀下,那冰雕的梅树反射着灯光,晶莹璀璨,美的动人心魄。
“好美啊!”三个小脑袋挤在窗口看外头的冰雕,春兰和秋菊纷纷感叹。
“世子爷好才情啊!这灯笼下看着,梅花好像真的一样!”
秦桑道:“不但像真的,还不像是凡间的,仿佛天池边的琼花玉树。”
春兰和秋菊立即竖起拇指:“姑娘好比喻!”
秦桑心道,是怎样一双手,才能雕出如此精美的物品!她的手别说冰雕了,连个像样的饺子都捏不出来。
这冰雕梅花她越看越喜爱,可一想起他因冰雕所受的苦楚,心中又很难受。
她转身坐在暖榻上,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送他燕窝他又不要。可我也不能自己走了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啊。”她本是打算探望了他在这里住两日便回去的。
她想起前日探他,他袖口上的暗红血渍。他都吐血了,她不能不管他。
如果她是大夫就好了,可惜对于医术她一窍不通。
吃了晚饭,她又在窗口看了一会梅雕便进房睡觉了。这一夜,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一时梦里出现那晶莹璀璨的梅树,一时又出现他淡红的唇角沾染着暗红的血渍。
山间寂静的清晨,一点声音便特别清晰。
“咚咚咚……”
秦桑似乎听到了敲门声,大清早的,这里又是山里头,按道理这个时候不应当有客人来的。
她起身,丫鬟听到她的动静送了热水进来。
“是谁啊?”她擦了脸轻声问道。
外头便有嬷嬷过来说:“姑娘,安远侯府的小厮承安过来了,说找姑娘有事。”
秦桑一怔,承安?那一定是同世子有关了。
“快让他进小厅说话!”她急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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