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打伞,滚着白绒边的红色狐裘暖帽遮着半张精致雪白的小脸。
看到他时,她立在了院中,摘下了头上的暖帽,淡黄的灯光中,乌黑的发顶撒上了点点雪白。
她直直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司兰烨蹙眉,这傻丫头站在雪里做什么?
他转身拿过墙边的青花油纸伞,撑开款步到了她的跟前,将她遮在伞下。
他垂眸看着她,等她说出她的决定。
因为哭过,女孩的眼圈还是红的,瞧着让人心疼。
秦桑抬眼,倔强的看着他,蓦地拿过他手中的纸伞扔在了一边。
司兰烨微怔,看那伞在雪中打了一个转滚到了梅树下。
雪花一点一点,轻轻的落在他乌黑如墨的发顶。
“你不是说不能白头吗?”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颤抖。
“司兰烨!”她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今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听来的诗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她紧紧抱着他的腰,哽咽着道:“我说过我不会退婚!既然我们已经共白头,你就要收回‘退婚’两个字!哪怕三年、五年呢?反正我不退婚!”
他怔怔的站在雪里,僵直的被她抱着,沉默的看着她沾染着雪花的发顶。
她和他,的确共白头呢。
他听到她在哽咽,感觉到她潮湿而灼热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他从未想过,她会是这样一个如火又似水的女孩。面对未知又艰险的命运,似乎在她眼里没有“退缩”二字。
没有听到他的答复,她不放心,喃喃的反复的问:“不退婚好吗?我们不退婚好吗?……”
终究,他轻叹了一声,温凉的手心按在了她的肩头。
“好……不退婚……”
听到这话,秦桑从未觉得这样欢喜,心中仿佛有烟花绽放,一直紧紧揪起来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她突然想起他身子弱,她却拉着他淋雪,急忙放开了他,道:“这里雪大,你……你进去吧……”
想起自己的主动,她又羞赧起来,转身弯腰捡起了梅树下的伞,举起来递到他的手中。
司兰烨看着她,接了伞,将两人笼罩在伞下。
他的目光幽深而复杂,落在她粉红的小脸上:“你……”
他方才答应了她,不能再说“退婚”,面对她,他突然失语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回去了,丫鬟在外面等着我。”倒是秦桑转头就走,也不等他说出什么,人已经溜到了门外。
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喃喃念着:“今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所以,今生,即便他寿数不永,也算有了一个同他白头的女孩?
秦桑逃也似的跑了出来,做出了这样的举动说出了这样的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但是听到他的那句“不退婚”,她终于心安了。
这一夜,她蒙着头躲在自己的被窝里,辗转反侧,到了半夜也没有睡着。
她上辈子未曾得到过真正的爱情,这辈子,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呢?
可是只要想到那个人是他,那颗起伏不定的心突然安定了。只要是他,哪怕她只是陪在他身边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心中便了无遗憾了吧……
一夜乱梦纷纷便到了清晨,她尚来不及想怎样面对他,别苑外已经来了不速之客。
来的是家里的人,说父亲和兄长办事从外地回来,父亲路上受了伤,她娘让她赶紧回家。
秦桑一听父亲受伤不由得急了,想着在这边该送的银丝炭和药材都已经送到,她的确应该先回京看望父亲。
丫鬟嬷嬷们开始收拾回程的东西,秦桑趁着这当儿带着春兰一起往清平苑去了一趟。不过半里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她要走,总得跟他说一声。
“世子不在,一早去了附近梅林。”下人道。
秦桑有些失望,但是附近林深树多,她也没处寻去。
如此,那便只有她先回西京了。
“姑娘,要不要留个字条?好歹让世子爷知道你来过。”春兰道。
秦桑想了想,点了头,找小厮借了笔墨,留了字条便匆匆离去。
当司兰烨回来的时候,承安怀中抱着一大簇红梅插在了暖厅中的梅瓶里。
承安知道世子向来喜欢素雅的雪梅,不知道为何今日换了这艳丽的红梅。
下人将秦桑过来的事情禀告了,司兰烨转头,看到厅中书桌上果然多了一张纸。
他来到了桌边,只见淡黄的宣纸上笔墨还新,那丫头不喜欢写字,却喜欢画画。
她的画不能说多有技法,但总能拿捏到物品的灵魂。
就比如现在这画上画着一个大灯笼,她还用颜料在这灯笼上画了一只胖胖的兔子。这兔子也可怜,胖的都没了形,若不是那对略长的耳朵,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兔子。
她留了一个兔子灯笼就走了?除了灯笼,只字未留?
司兰烨拿着画儿眉头微蹙,蓦地想起了那年她拎着十几个灯笼骑着小白马晃荡在热闹非凡的元宵夜时的嚣张样子。
所以……这灯笼代表的是元宵吧?
如今腊月过半,转眼便是新年。新年自然要在自家里热热闹闹的过,而新年之后的元宵,却是西京年轻男女出门欢游的时候。
那个时候要见面,也是极容易的。
“元宵……”
司兰烨垂眸看着这纸上的灯笼,唇角扬起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她一定知道,他看得懂,这丫头果然很调皮。
当秦桑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家中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紧张,反倒下人们都如往常般忙碌着,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许笑容。
她正一脸诧异,进入父母所在的东苑客厅时,便听到里头传出柳姨妈的笑声。
揭开帘子,只见父亲同母亲一起坐在软椅上,并不像受伤的样子,侧边陪坐着柳姨妈和她的闺女柳玉儿。
她正纳闷,柳姨妈看到她笑道:“啊哟,三丫头回来了!”
柳姨妈生着一张总是带着笑相的圆脸,看起来总是和蔼可亲的样子。她几年前守寡之后便同女儿柳玉儿一直住在秦家,吃穿用度均是秦家的,一点不比当家的人差,住了这几年,母亲从未薄待过她们母女。
上辈子因着柳姨妈和蔼、柳玉儿乖巧,秦桑一直都是喜欢这两个人的。可是如今重来一回,她却看得比从前分外清晰。
她看着姨妈脸上的笑,突然发现,这并不是和蔼,这是圆滑。当初也正是她最信任的表妹柳玉儿将许宥推到了她的面前,这件事,难道柳姨妈不知道吗?她们母女从来形影不离,她可能不知道吗?想到这里,她心中不寒而栗。
没有理会柳姨妈那张虚伪的笑脸,秦桑坐到了父亲的身侧,关切的问:“爹,您没事吧?”
秦鼎许久没有见到女儿,不由得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我没有什么事,只是路上马车受了惊略有些颠簸,无大碍的。”
秦桑惊讶道:“可是下人说爹爹受了伤,我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受伤?”母亲李氏有些诧异,“我并没有这样吩咐下人。我叫人过来问。”
李氏正要叫人,柳姨妈急忙阻拦,笑道:“我这不是想三姑娘早点回来,这才叫下人这么说,你瞧,她这不回来的很快嘛?”言语之间还有几分得意之色,仿佛秦桑回来的这么快是她的功劳。
秦桑冷笑:“那山道陡滑,我念着父亲受伤心急如焚,下山时跌了跤,若是真跌下山崖,姨妈也是为了我好吗?”
秦鼎和李氏都是一惊,李氏将女儿拉到跟前上下的看:“你没受伤吧?”
秦桑淡淡睨着柳姨妈:“还好命大,一点淤青而已。”她将手腕伸出,豁然看到手腕上的淤青之色。
柳姨妈完美的笑容裂开了一丝缝,脸色尴尬。
柳玉儿急忙为她娘说话:“姐姐,你这话说的,我娘也是为你好啊,她哪里会想到呢……”
“为我好?为我好就能擅自让下人改说辞,任意撒谎了?我不知道,欺骗我算是为了我好?”秦桑嘲讽道。
李氏听了这话,心里便生了气,她转头看向柳姨妈面色不悦地道:“以后吩咐下人,该是怎样就怎样。我家桑儿是个孝顺的姑娘,难道还怕她不回来?若真出了事,谁也担不起!再说了,我们秦家是做生意的人家,什么时候开始时兴说谎了?若是主子都满口谎话,下人哪个还能老实?待会我就叫几个管事进来开会,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这话掷地有声说的很是严厉,柳姨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哑口无言。她虽然同李氏是姐妹,但也是同父异母的,儿时感情并未有多好,李氏看她守寡才留了母女在这边。现在李氏发火,她也只能忍着。她让下人撒谎本是想让秦桑早点回来讨两夫妇的好,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个心里窝火也只得憋着。
柳玉儿气愤愤的还想说些什么,被她用眼神按了下去。
柳氏母女俩讨了个没趣,讪讪的告辞出去了。秦桑看着母女俩夹着尾巴逃走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
她对母亲道:“娘,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家不能有二主。娘是掌家人,若是姨妈又在中间瞎指挥,家里可不乱套了?下人们又该听谁的话呢?”
母亲念着姐妹的情谊,从前对柳姨妈做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她可不能让她娘再犯糊涂。柳玉儿和柳姨妈是什么角色,她如今心里门儿清。
李氏沉吟了片刻,后怕道:“桑儿,你说的有理,从前我的确太纵容她。今日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今日因为女儿滑跤受了一场虚惊,幸亏女儿没事,若是有什么事她恐怕……
想到这里,她立即着管家赵婶过来,吩咐道:“去跟下人们说,以后有什么事都听我的吩咐,姨太太只能使唤她院子里几个人,不能使唤其他人。若是再出什么差错出什么岔子,你这管事也不必做了!”
赵婶听得一头冷汗,忙道:“夫人说的是,今日之事的确是下人们胡闹了。方才小的已经责骂了他们一通,以后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管事下去了,秦鼎对女儿笑道:“桑儿,此次去金陵,爹给你带了礼物,你看喜欢不喜欢?”
秦桑一喜,甜甜道:“爹送的,我都喜欢。”李氏瞧着这妇女的样子,脸色才渐渐好了起来。
丫鬟将礼物拿了过来,给秦桑的是一个匣子。
“手镯?”秦桑打开红木匣子,便看到里面是一副晶莹剔透的镯子,仿似琉璃又像好玉,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晶莹剔透的镯子之间还有彩纹流动一般,异常美丽。阳光之下,应当越发璀璨惊艳。
秦鼎笑道:“这是西域的金丝彩玉,如今在金陵贵女中最受欢迎,宫里头的娘娘们也喜欢这个,因此给你们做礼物。”
“谢谢爹!”秦桑高兴道。礼物如此珍贵如此漂亮,自然是好的,但爹和兄长回家她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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