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看到尤利斯的时候，莱茵诺就知道这次自己也没能如愿。
想起那天夜里尤利斯的反应，莱茵诺以为他会情绪失控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尤利斯没有。
他只是弯着通红的眼眸，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望向他，问到：“你醒了啊，还有哪里……”
但刚开口，他就哽咽了。
在淡漠的黑眸的注视下，尤利斯无声地垂首，深呼吸平复情绪，几番努力，重新开口：“还有哪里难受吗？”
颈间缠绕的纱布让莱茵诺无法动作，伤口愈合的痛痒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他不觉得难受，他觉得此刻的尤利斯看起来更难受。
身下的床铺枕头干爽柔软，房间里也没有一丝血腥的气息，他从客厅带回的假花已经不见了踪影，桌椅边缘都包上了海绵垫，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铺洒一地。
莱茵诺觉得自己像在温室里的花朵。
尤利斯：“说点什么吧，莱茵诺……”
大概是虚弱的手臂没有力气，脖颈间的伤口不深，没有伤到喉管。再加上发现及时，治疗得当，莱茵诺很快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尤利斯仍旧后怕、仍旧悔恨，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察觉，为什么没能阻止这一切。
十二年前如此，现在还是这样。
尤利斯：“什么都好，说点什么吧……”
温软的身体在怀中渐渐失温，粘稠的血液沾满双手浸湿衣衫。
折磨了尤利斯十二年的噩梦照进现实，再度展现于眼前，自此尤利斯再无一处可以喘息的地方，睁眼闭眼都是莱茵诺失去生机的脸庞。
虚弱的手臂缓缓抬起，床上的异族张了张嘴，终于有了动静。
尤利斯立刻俯下身，听他的话语，却感到冰凉的指尖触及脸颊。
尤利斯浑身怔了一下。
莱茵诺：“别哭了……尤利斯……”
拇指抚过眼尾的红痕，带来些许刺痛。
莱茵诺：“我不想你难过……”
那夜之后，莱茵诺又恢复了安静乖巧的样子，再也没有任何危险的举动，但尤利斯仍无法从那一夜的恐惧中走出来。
他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莱茵诺，一旦莱茵诺离开他的视线，哪怕一秒，他都会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
莱茵诺也很配合他的“监视”。吃饭、洗浴、睡觉都默许尤利斯陪在身边。他每天睁开眼看到的是尤利斯，闭眼前最后看到的还是尤利斯，就连从不安的梦境中醒来都能看到尤利斯安静地看着他。
他怀疑尤利斯根本没有睡觉，一刻不停地警惕着，一刻不停地恐惧着。
直到第五天，直到雌虫的眼中再也藏不住憔悴，莱茵诺再次将他拉上了床，只是这一次，他没再继续动作，只是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看着他。
莱茵诺：“睡一会吧。”
黑暗中雌虫的身体僵硬地像一截木头。
莱茵诺：“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我绑起来。”
隐忍的颤抖自身边传来，莱茵诺意识到自己又刺激到他了，思索片刻，贴近了他的身体，将他的双臂环过自己，靠上他的胸口。
莱茵诺：“这样‘绑着’也行。”
话音刚落，腰间的臂膀便用力收紧。
极速鼓动的心跳声在耳边奏响，莱茵诺不再说话，闭上眼眸。
再睁眼时，朝阳已经跃/进窗户，床边已没有了另一只虫的体温，但莱茵诺依旧能感到灼热的视线凝滞身上。
在莱茵诺坐起身后，尤利斯像往常一样走到他面前与他问好，替他洗浴穿衣，带他来到餐厅。
但与往常不同，今天尤利斯没有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他为莱茵诺布好菜便转身走进了厨房。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
尤利斯已经一分钟没有从厨房出来了。
时隔五天，莱茵诺再次拥有了自己的空间，视线飘忽地扫过客厅，落在了花瓶上。
花瓶里已经换上了一枝新的花束，与之前那枝同样艳丽娇嫩。
也像是假的。
莱茵诺起身走向花瓶，抬手正准备触摸花瓣，一个令人窒息的拥抱便自身后环住了他。
尤利斯：“还要在做一次吗……你还想再做一次吗……”
压抑五日的绝望终于在此刻爆发，尤利斯知道自己不该试探莱茵诺，知道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但他实在忍耐不了了。
他太害怕了。
尤利斯：“活着就这么痛苦吗……莱茵诺……活着对你来说就这么痛苦吗……”
他的勉强与挽留违背了莱茵诺的意愿，他会因此感到痛苦不堪吗？
昨晚的拥抱也是他强迫自己做的吗？
尤利斯：“对不起……莱茵诺……对不起……”
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让莱茵诺好起来。
莱茵诺仍旧时刻处在痛苦之中……
仍旧处于自己施加给他的痛苦中……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放开莱茵诺。
尤利斯：“如果你真的这么痛苦……就带我一起走吧……”
如果他无法留下莱茵诺，那他就和莱茵诺一起离开。
没有莱茵诺的世界，他已经体会了十二年，够了，真的够了。
他一刻也不想再回去了。
尤利斯的精神状态明显失控，莱茵诺无言以对，或许他应该与尤利斯解释一下，他只是想看看花瓶里的花束真假。
莱茵诺：“别这样，尤利斯。”
但他无法承诺在此之后自己不会再有那夜的举动。
莱茵诺：“活着对我来说并不痛苦……”
麻木的心脏已经许久没有再感受到痛苦了。
莱茵诺：“只是没有意义。”
他孑然一身，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他于这个世界而言没有意义，这个世界于他而言也没有牵挂留恋。
至于尤利斯……
尤利斯：“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莱茵诺只是活着就是足以改变他的世界的意义，但对于莱茵诺来说……
尤利斯：“会有意义的……莱茵诺……”
他要去找到对莱茵诺有意义的虫，有意义的事，让莱茵诺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
即便不是因为他。
尤利斯：“再等等好吗？”
他只想能守护他就好。
这是他最卑微的祈求。
莱茵诺：“好。”
即便身体和精神已经做好了归于静默的准备，但听到尤利斯这般绝望的话语，麻木的心脏还是会有酸涩的感觉。
他不想他绝望。
为此，他愿意承诺，愿意等待，即便他并不认为尤利斯能帮他找回活着的意义，并不认为等待会有转变……
直到傍晚，房间的门被突然打开。
一个棕发的雄虫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明亮急迫的双眸望向他，语气激动。
诺铂尔：“莱茵诺，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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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再等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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