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襄说要商量的那桩白事,就是归鹤坊搬到蓟州的第一桩生意——玉刀门掌门仇巍的丧礼。
这玉刀门在鸣罄山半山腰,她带着何田与张瑶进至山门,弟子们悉数穿白,气氛庄严肃穆。来到正殿饮刀堂,仇巍的大弟子夏凡舟披麻戴孝,红着双眼出来迎接。
“你便是祁先生了?” 他哑着嗓子问道。
“正是在下。” 她看了一眼堂内摆放的棺材问,“仇掌门停灵已过七日,为何出殡之日还要延后呢?”
夏凡舟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嗓音道:“先生等随我去后面说话。”
他领三人来到饮刀堂后头一间小茶室内,道出了内情。
“根据我玉刀门素来的传统,新掌门应在先掌门出殡之日于灵前接受玉刀试炼,宣布继任。只是……” 说到此处,他面露为难之色,“只是这祖传的玉刀……如今不见了踪影。”
“玉刀不见了?”
“玉刀向来由我师父随身携带,他卧在病榻之时,也日夜挂于床头,可是就在师父仙去那一晚,这玉刀突然就……不翼而飞了。”
“竟有这样的事?莫不是被人偷了去?”
“负责照顾师父的师弟们都说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人物,门内上上下下所有人各处也都暗中搜了一遍,还是没有,就算有人偷去了,也绝不是我玉刀门之人所为。”
“不是你门内的人,偷这玉刀去做什么呢?”
夏凡舟踌躇片刻,才道:“先生有所不知,师父生前遗命,与那寻花阁划清界限,怕是那十恶不赦的花间公子派人做的。”
祁襄露出狐疑之色:“寻花阁?”
夏凡舟面色凝重,正要往下说,一位小师弟闯进门来,急切道:“大师兄,官府的人来了!”
他冷冷瞧了那小师弟一眼,道:“慌什么,我这就去了。”
他对祁襄客客气气一拱手道:“先生稍等,我去去便来。”
他走后,何田与张瑶对了个眼色,他说:“先生,我们去四处探探情况。”
“去吧。” 祁襄摆摆手,自己也站起身走了出去。
她转到饮刀堂后门,夏凡舟果真在此处面见官府的人。再说这人,不是林策那还是谁。
听见声响,他朝她藏身的地方探过头来:“谁在那里?出来!”
她缓缓从柱子后面现身,毕竟此前也算不欢而散,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难堪。
夏凡舟毫不知情,忙对林策道:“林大人,这位是我们请来操办丧事的阴阳先生……”
“我认识祁先生。” 林策说得很果断,“办案经常遇到。”
听出他话里的阴阳,祁襄淡淡一笑道:“林侍郎主办刑案,我专门负责送人往生极乐,偶尔遇到也不奇怪。”
她瞟了一眼夏凡舟,又问:“只不过,仇掌门是病故的,怎么也能劳动林大人特意从京城赶来?”
林策板着张脸说:“与你无关。”
祁襄忽然一捂嘴,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夏凡舟道:“啊!莫非是夏掌门你说的花间公子那件事?!”
林策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夏凡舟:“此事事关朝廷要案,夏掌门你怎可随意对无关紧要之人说呢?”
“行了行了,我也不过随口问问,林侍郎莫要责怪,小的这便退下就是了。” 她拿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显得林策的火发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他就这样看着她从大门口走了出去,气不打一出来。
祁襄回到茶室饮了半天茶,那夏掌门又回来了。
“我不小心说错了话,那位林大人没为难掌门你吧?” 她慢悠悠将小炉上煮沸的水倒进茶壶里,淡定地问。
“其实,没完成继任仪式,我还不是掌门……不过林大人那边倒是无事,毕竟我们玉刀门行得端坐的正,有问题的是那个花间公子。”
“所以他确实为了花间公子而来?”
“花间公子杀了吏部尚书,我师父正是掌握了一些证据,才决定与寻花阁决裂的。”
“决裂?”
“不瞒先生说,我们玉刀门原本与寻花阁关系是不错的,我师父与花间公子本人也颇有些交情,只是近年来此人越发狂妄,如今甚至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师父怕牵连满门弟子,这才准备将他所知道的秘密说出来,与寻花阁彻底断个干净……只是没想到,他还没赶得及报官便已身故,我作为他的大弟子,必得完成他的遗愿。”
“原来如此,那你师父说的‘证据’究竟是什么呢?”
“礼部尚书被杀那日是六月十八,而六月十五的时候,花间公子来玉刀门拜访了我师父,此事白纸黑字,有他自己的书信为证。我师父说,他第二日便离开了,直到六月十九才回来,你说,这时间上是不是也太巧了一些?”
“嗯,着实巧合。”
“这还不是最最可疑之处,那次他来玉刀门,原本说好要和我师父一同闭关的,结果中间不辞而别,回来后又求我师父不要对外说出他曾离开之事,我师父重情义,当时便答应了下来,然而后头得知了命案之事,又实在心中不安。我想,也是因着这件事让他老人家受了折磨,才会这么早就撒手人寰……”
说到此处,夏凡舟动情地落下眼泪,哽咽数遍才继续说:“祁先生,我之所以与你把内情全都倾吐出来,也是希望你能看在我师父实在可怜的份上,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夏掌门但说无妨。”
“玉刀不知所踪,我师父难以下葬,魂魄难安,若是先生有办法让继任仪式顺利进行,那我师父九泉之下也可安心了。”
祁襄不解:“玉刀既然只是道具,做一把假的便是了,有何难?”
“祁先生有所不知,玉刀乃我门圣物,是真有灵性的,继任者以血试刃,若是玉刀认可的继任者,刀身则现蓝气,若不认可,刀身则现红气,我听闻祁先生法力高强,是否可让那替代的玉刀……显灵啊?”
“哦……” 祁襄听了半天,终于品出了这话里的深意,她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这样的事,倒是难不倒我,只是得额外费点功夫,这报酬嘛……”
夏凡舟赶忙满脸堆笑道:“报酬必然不会少了先生的,只要先生替我办成此事,便再加五十两黄金酬谢,如何?”
祁襄与他碰杯:“夏掌门快人快语,祁某人定当竭力。”
夏凡舟一拍手,外面两个小师弟捧着一个盒子进来了。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柄白玉鞘的大刀。刀把和鞘身上还嵌着各色宝石,精巧无比。
祁襄将盒中之物捧起,倏然拔刀出鞘,那两名年轻弟子被刀锋闪出的亮光晃了眼睛,而即便她几乎贴着他的脸抽出刀来,那夏掌门仍面色如常。她细细查看,只见刀身刻着繁复的纹路,遂大喝一声:“果然是好刀!”
夏凡舟对她的配合很是满意,一拱手道:“那就劳烦先生主持丧礼和继任大典了!”
从夏掌门处出来,正碰上查访了一圈的张瑶与何田。
何田快步跑过来替她搬那把假刀,咧开嘴露出整齐的两排牙:“先生我来拿!这是什么好东西?”
“玉刀。”
“啊?这刀找到了?”
张瑶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角,比了一个“嘘”。
祁襄笑道:“还是阿瑶聪明,一看便知道了。”
她压低声音,凑到二人跟前说:“这把是假的。”
何田皱起眉头:“我和阿瑶打听了一下,这玉刀门的弟子们,根本不知道有玉刀丢失这回事,诶那个夏掌门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瑶缓缓开了口:“这你还看不明白么?他卖的呀,就是假药。”
祁襄问:“除了这个,你们还打听到些什么?”
何田又说:“先生且听我讲,这玉刀门的老掌门已然病了有一段时日了,门内诸事早就由大弟子夏凡舟代为料理,大师兄继任掌门这事大家都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夏凡舟这个人,在师兄弟里风评还是很不错的,武功高,仗义,能扛事,唯一的缺点嘛,就是好色加好赌,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嘛……”
就在这一刻,张瑶冷不丁“哼”了一声,何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紧张得脸都绿了,他求救般地看了一眼祁襄,她咯咯笑了一声,道:“是吗?我看你不是还挺乖的?”
何田连忙顺着她的话找补起来:“嗯嗯,我除外!两位姐姐都可作证,我何田虽然书读的不多,但绝对是正人君子!”
张瑶也笑了,脸却还是冷冷的:“你呀还不算男人,顶多是个大孩子,你这样的要是去我以前待的那地方,不但不收你钱,还要给你个红包呢。”
何田脸涨的通红,僵着嘴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祁襄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对张瑶说:“阿瑶,你就别打趣何田了,人一会儿该哭了。”
何田撅起嘴来,抱着装刀的盒子,一个人蹬蹬蹬往前走。
张瑶看了看祁襄,轻轻叹了口气:“哎,我说的没错吧,就是个孩子。”
祁襄摇着头,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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