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吸饱了血,素白绸缎上添了抹淡粉,被桎梏的手腕终于恢复自由,白危雪苍白着脸,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
哗啦——
耳边突兀地响起了东西散架打翻的声音,白危雪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脚下咕噜噜地滚来一个东西,触碰到了他的脚尖。
他迟疑地睁开眼,对上了一颗惨白泛黄的骷髅头。
白危雪眼珠颤了颤,面上依旧镇定。他抬眼一扫,发现先前吊在白绫上的女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积在嗣神像底部的累累白骨。
……?
虽然吊在白绫上的遗体高度腐烂,但还没到只剩骸骨的地步,怎么他眼一闭一睁,就全都变了?短短一瞬间,仿佛过去了几十年一样。
对了,白绫。
悬挂在半空的白绫消失了,白危雪谨慎地打量着,很快就注意到白骨之下,有一滩黏腻发黑的血迹,是昨天血祭时几百个村民的血。
白危雪眉心微蹙,往前倾了倾身。
细韧的腰肢微微一弯,曲线流畅漂亮,可白危雪却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裤腰有点紧,自从来阴嗣村后,他几乎天天生病,怎么还胖了。
这么想着,他伸手松了松裤子。
触碰到裤腰的一瞬间,他倏然一顿,身体僵住了。
指尖摸到的不是他熟悉的棉麻布料,而是一种滑腻的柔软。他僵硬地低下头,挑起黑色毛衣的一角,果然看见毛衣下方露出了一截纯白。
白绫居然不知不觉的缠上了他的腰,像蛇一样紧紧盘在了他腰上。
“……”
白危雪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下意识把白绫扯下来丢出去,可那抹白绫就跟认主了似的,不但不伤害他,反而亲昵地绕上了他的手臂。
反反复复三次后,白危雪终于放弃挣扎,接受现实。
白绫为什么会缠上他,难道是因为吞噬了他的鲜血?
如果是这样,女尸吊在白绫上,白绫也接触过她们的血,她们和白绫又是什么关系?
忽然,白危雪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血祭压怨气”,村民的血流向嗣神像腹部,而嗣神像腹部里只有数百具女尸和白绫。他一直以为压的是女尸的怨气,换个角度想,难道血祭真正的目的是白绫?
白绫绝非凡物,村民是想压制白绫,还是想利用白绫?
他思索的过于投入,以至于忽视了身后的响动。等他意识到时,危险近在咫尺——
浮雕上,被切断脐带的男婴失去养分供给,纷纷露出了狰狞的面容。惨白的瞳孔怨毒地盯着白危雪,模糊的五官蜡一样融化,污浊的血掺杂着黑雾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黑雾扭曲着,凝成了新的鬼婴。
男婴嘴咧到耳根,露出一排尖细密集的牙齿,他们无声地狞笑着,从背后靠近白危雪。
是肉,鲜活的肉。
好香,好香,好香。
沉重硕大的头颅高高仰起,嘴里分泌出腥臭的涎水,它们张开宛如黑洞的嘴,对准白危雪的后脑勺,狠狠地啃了上去!
白危雪闻到了一股极为刺鼻的腥臭,和女尸不同,女尸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单纯的尸臭,鬼婴身上凝聚的则是无尽的恶念与**。
怀中的符纸一直处于激活状态,只要白危雪遇到危险,就会立刻生效。虽然符纸威力存疑,但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危雪来说,是唯一保命的方法了。
他慢半拍地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滴着口水的鬼脸。
不,不止一张。
几十张阴森青白的脸孔挤在第一张脸边缘,亲密地挨着,大片的阴影压过来,白危雪眼前一黑。
等、等等……
他没有这么多符纸啊!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再灵光的脑子也会宕机,白危雪下意识后退半步,可鬼婴的脸在眼前放得更大,眼看着就要咬掉他的脑袋。
就在这时,一抹白光忽然闪过。
白光速度极快,闪电般地轻轻一扫,只是那么一下,近百个鬼婴就倏地散开,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厉尖锐。
白危雪没反应过来,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形僵硬。
白光闪至眼前,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却感觉腰间袭来一股力道。
那股力道拽着他,他被迫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跑到狭窄的通道处,白危雪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腰间的白绫,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居然是个好东西。
那股凄厉到弄疼耳膜的声音又近了,他没时间再磨蹭,赶紧弯腰钻进了通道。
通道狭窄,他只能猫腰往前走,无法回头。但这对身材矮小的鬼婴来说不算什么,几十个鬼婴大摇大摆地挤进通道里,眨眼间便拉近了距离。
就在这时,白绫再次出手,把冲在最前面的鬼婴扇得翻了个跟头。鬼婴虽小,也是有智力的,都不愿意冲在前面当靶子。就这样,白危雪有惊无险地从通道里出来了。
站在空旷的地面上,白危雪冷汗涔涔,胸口闷痛。他不敢耽搁,迅速找到来时的路,准备下山。
步伐往前迈的一刹那,他忽然停住了。
他站在山腰处,底下的风景一览无余,一眼就看出半山腰处有一串蚂蚁似的长队。
不好,村长带着人赶来了。
他很可能已经暴露了,前有鬼婴,后有村民,他第一时间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温玉那边的情况。
临走时给了他几张符纸,应该没事。
定了定心,白危雪脚跟一转,朝着相反的方向下山。
这样其实很危险,山里杂草丛生,毒虫毒蛇密布,连本地人都不敢随意闯入。白危雪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在没和温玉汇合前,村民很危险。
不久之前,他轻而易举地杀掉了蒋辉,可这并没让他掉以轻心。他知道,他之所以这么轻易得手,完全是因为蒋辉被恶鬼控制,成为了一具无法反抗的傀儡。
从拿出木雕开始,这具傀儡就变成了恶鬼逗弄他的把戏,真正的村民远远比这个要难对付的多。
白危雪身体弱,走不了太快。没开拓的荒山危险重重,树木肆意生长,错综扭曲,他小心躲避着毒虫,还是一时不察,被荒草里冒出的一截树根绊倒,划伤了腿。
血珠从划伤出涌出来,没等白危雪处理,圈在他腰上的白绫就不经意地伸过来,冰凉柔软的触感贴上那道伤口。
“……”
算了,看在白绫救过他的份上,他让让它。
虽然腿伤得不是很严重,但走起路来更吃力了,一路上,白危雪没闲着,趁着鬼婴没追来,他在暗处布下隐蔽的陷阱。只要鬼婴掉入陷阱,符纸就会生效,他精准地控制着用量,争取用最少的符纸坑最多的鬼婴。
天越来越黑,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忽然,白危雪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靠近后,是一条小溪。
溪水蜿蜒曲折,从覆着青苔的石缝间奔流出来,溅起细碎的水珠。空气寒冷湿润,弥漫着青苔湿土混合的味道,非常好闻。
水往低处流,村庄城镇大多沿河而居,阴嗣村也不例外。顺着溪水走,大概率能回到村子,和温玉汇合。
白危雪数着符纸,原本厚实的黄符就剩下薄薄一层,撑不了多久。那些鬼婴单纯愚蠢,不是掉入了陷阱,就是被错误地引向了别的方向,几乎都被他甩掉了。
天彻底黑下来,冬天的晚上很冷。
白危雪靠在溪边的石头上,仰头望着无垠的星空。
密集的星子点缀在天上,闪闪发亮,微弱的光芒照进他的眼睛,清冷的眼眸和金发一样耀眼。
寒气入骨,他低低咳嗽了几声,肺腑间又涌上股血腥气。他咽下甜腥,唇瓣因缺水变得干燥。
溪水看着清澈,但不能喝,白危雪望溪止渴,想了想,他走到溪水边,洗了把脸。
冷水刺骨,触碰到肌肤的瞬间,白危雪眼睫冰得一颤。
鼻尖冻得通红,他清醒了些,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水面忽然泛起波澜,猛地将白危雪的脸按进水里!
尽管白危雪以最快的速度催动符纸,摆脱了水流,还是被呛了一大口水。
垂下来的发梢被水浸透,他整张脸**的,因寒冷泛着绯色。他冷冰冰地注视着水面,看恶鬼的脸如幽灵般浮现在上面。
那张脸随水波起伏着,薄唇一张一合:“还渴吗?”
羞辱。
莫大的羞辱。
白危雪冷着脸,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打散了水面的倒影。
就跟狠狠抽了恶鬼一巴掌一样。
抽完后,他仍不解气,沿着溪流细细搜索。
看见某一处时,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白绫缠绕在他手腕上,无限延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去,牢牢捆住了溪水中那抹黑影。
白绫骤然缩短,黑影拉近,居然是一只湿漉漉的鬼婴。
白危雪恍然大悟。
杀死蒋辉前,他先用匕首划开了鬼婴的眼睛,然后才捅了蒋辉。看来在那之后,控制蒋辉的黑雾钻到了鬼婴眼睛里。
鬼婴由黑雾组成,与恶鬼同源。在白危雪冷漠的注视下,那颗硕大恶心的脑袋缓缓扭曲,变成了恶鬼那张阴鸷俊美的脸。
恶鬼盯着白危雪湿润的嘴唇,微微一笑:“多喝水。”
白危雪也笑了,自从被按进水里后,他就没说过话,直到现在,他终于施舍般地张开了唇缝——
恶鬼颇有兴致地等待他嘴里吐出满怀恶意的话,那张冰雪面孔总是淡淡的,受到刺激才会浮现出生动的表情,他非常好奇在这种情境下,那张嘴里会吐出什么。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危雪,自然也没错过接下来这幕:
滴答、滴答……
预想中清润冷淡的嗓音没有响起,奇异的是,空气中传来了水滴落下的声音。
下一秒,他的脸上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红润的唇轻启,温热的水从唇缝中流淌下来,连成一道丝线,滴滴答答地浇在他脸上。
从深邃的眉骨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勾起一丝弧度的薄唇,恶鬼脸上的每一处,都被白危雪含过的水浸透了。
恶鬼唇角的弧度消失了,薄唇阴沉地抿着,温热的水渗进去,冰冷的舌尖泛上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目光骤冷,脸上阴云密布。
直到嘴里含着的水悉数吐出来,白危雪才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他纡尊降贵地开口:
“很遗憾,我不渴。”
“水还给你,多喝热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