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湿、冰凉……
浓密的睫毛扑簌着,白危雪脸埋在被子里,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一股拉力袭来,他怀里空了。
白危雪困倦地伸出手,摸索着枕头,不但没摸着,手反而被舔了一口。
湿漉漉的触感传来,他睁开眼睛,眼底弥漫着浓重的起床气。
雪球趴在床边,呜呜咽咽地叫唤着,叼着他的手放到床褥上。他迷迷糊糊地一摸,眼神骤然清醒过来,猛地坐起了身。
床是湿的。
白危雪想到什么,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摘下床头贴着的黑狗血符,脸色更差。
符纸被水浸透了,上面的符文模糊不清,已经失去了大半效力。
身下是被水浸透的床褥,已经不能再睡了。白危雪抬眼一扫,瞥见床尾立着个水桶。
他眉心一跳,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恶鬼打的那桶。满满当当的水桶此刻空空荡荡,白危雪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冷冷一笑。
他不肯接受,所以恶鬼就通过这种方式强行送他?
他嫌弃对方的洗澡水,所以恶鬼直接把整桶水倒在他床上,让他泡在洗澡水里睡一整晚觉。
恶毒刻薄,睚眦必报,肚量比针尖都小。
白危雪阴沉着脸,牵着狗推开门,敲响了温玉的房间。
温玉睡眼朦胧地打开门,入眼就是白危雪一副想杀人的表情,被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了?”
白危雪心情很差,恹恹道:“我的床被水淹了。”
“被水淹了?”温玉大吃一惊,他走到白危雪房间一看,果然一片狼籍。被褥湿哒哒的,水从床缝里滴下来,地面又湿又滑。正值冬天,即便屋里暖和,普通人睡一晚湿床也还是遭不住,更别提白危雪这种身子弱的。
白危雪睡的是唯一一张床,温玉睡的是炕。炕很大,上边竖着躺四五个人都没问题,温玉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要不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明天再想想办法。”
白危雪微抿着唇,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
温玉铺好床,俩人一左一右,占据床两侧,中间的空隙足以容纳两人。温玉看出白危雪有些不习惯,他轻声道:“放心,我睡相很好的,不会打扰到你。”
白危雪侧对着他,脸埋在被窝里,只露出双桃花般的眼睛:“晚安。”
温玉笑了下:“晚安。”
月光像一层薄霜,透过窗棂洒进来,轻轻笼着沉睡中的两人。
清浅的呼吸声缓缓响起,白危雪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沉沉睡着。
忽然,他皱起眉,不舒服地睁开了眼睛。
后颈处,多了一抹冰凉的气息。就像有人缩在他背后睡觉,呼吸喷洒在了颈窝里。
那处颈肉软嫩敏感,被这么冰冷的气息包裹着,不自觉颤栗起来,激得绒毛根根竖起。脖颈紧紧绷着,冷霜般的月光照耀进来,化成了一滩战栗的水。
白危雪咬着唇,表情很不高兴。
说好的睡相好呢?两米的炕,两人中间隔了一米多,这才睡了多久,温玉就翻身翻到他这儿来了。
他蜷缩起来,紧紧地靠住墙壁,可那道冰冷的吐息如影随形,眼看着就要贴上来了。
白危雪想翻身,可这距离太窄,他怕翻身会碰到什么令人尴尬的部位,硬生生忍住了,只清了清嗓子道:“温玉,你离我太近了。”
身后,温玉没有回应,连动弹都没动弹一下。
白危雪提高声音:“温玉!”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听到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与此同时,一道带着困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危雪,你是在叫我吗?”
温玉睁着圆眼,迷迷瞪瞪地等了半天,没等来白危雪的回应。他以为自己幻听,于是翻了个面,又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与这一侧的岁月静好不同,另一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危雪浑身僵冷,心跳都停了一拍。冰冷的吐息均匀地洒进后颈,可温玉的声音明明是从一米之外传来的。
背后的不是温玉,又能是谁?
还能是谁?
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吐息像毒蛇的信子,一寸寸舔.过皮肤,寒意渗进温热的软.肉里,他轻轻瑟.缩着,喉结不住滚动。
黑狗血符紧紧攥在手里,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
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一米外,温玉背对着他,睡得香甜。他们中间什么都没有,可后颈处的凉意分明提醒着他,有什么东西刚才就贴在白危雪身后,距他不过咫尺。
白危雪面若寒霜,不用想就知道是恶鬼搞的把戏。
看一眼别的男人就是给他戴绿帽,那跟别的男人睡一张床,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懂了,他急了。
白危雪掀起睫毛,露出的一双眼睛如雪山湖泊般清澈纯粹,却又满怀恶意。他肆意地编排着恶鬼,眼睛警惕地望向周围。
有符纸在,恶鬼伤不到他,顶多给他使些绊子,但在白危雪眼里,这些比杀了他还要恶心。
就这样,他靠着墙睁了一晚上眼。
最后实在困得不行,才抱着膝盖眯了一会儿。
太阳升起来了。
温玉自然醒,他揉揉眼睛,习惯性地往白危雪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瞥把他吓了一跳。
“危雪,你脸怎么这么红?”他晃晃对方胳膊,又抬起手背,贴上额头,“快醒醒,你好像发烧了。”
白危雪眼皮很沉,他费力地睁开眼,眼珠血丝密布。
温玉担忧地看着他:“肯定是昨晚睡湿床睡的,昨晚是不是没好好休息?看你眼里的红血丝……哎,算了算了,我给你拿药去。”
白危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这才发现嗓子被烧哑了。
温玉把温水塞他手里,又递给他几颗药:“快吃了。”
盯着白危雪吃完后,他站起身:“我去把炕烧热些,你闷在被子里睡一觉,放放汗就好了。”
白危雪点头,两天后是拜神仪式,他必须在这之前好起来。
……
再睁开眼,已经不知道是晚上几点了。
白危雪额头热汗淋漓,他半阖着眼,睫毛被虚汗浸透,黏在发红的眼睑上。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唇缝间吐出的气息滚烫:“温玉……”
嗓子哑着,溢出来一节气音,他伸手去够水杯,指尖却剧烈一抖,杯子被推下了炕。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可想象中玻璃碎裂的声音没有响起,嘴边挤进了一抹冰凉:“喝吧。”
白危雪骤然抬眼,目光冰冷。
视线上方,恶鬼优雅地握住杯子,笑吟吟地问:“怎么不喝?”
语气温柔良善,行为却粗暴恶劣。玻璃杯硬挤进嘴里,他只有两个选择——呛死,或者咽下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白危雪咽下温水,撩起眼皮:“我一直很好奇。”
他只能发出气音,所以说得很慢,口型清晰:“村子里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对我念念不忘?”
虽然他在最后关头阴了恶鬼一把,但好歹也救了他,不是吗?他更应该先报复这些村民才对。
恶鬼手指摩挲着水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红艳干裂的嘴唇:“好问题。”
他轻佻地笑着,视线玩味:“我已经有新娘了,为什么要去看其他人?”
“……”说的好像白危雪多花心一样。
“差点忘了,”恶鬼话锋一转,“你刚刚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是温玉。
白危雪呼吸急促起来,从刚刚到现在,温玉一直没给出任何回应,难道说……
他眉头紧蹙,烧得浑身滚烫,意识迷离,可视线却尖锐明亮:“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恶鬼瞥见他这幅模样,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放心,他没事。”
“倒是你……”他俯下身,寒凉的指尖掐住滚烫的脸,声音沙哑而甜蜜,“你就不一定了。”
白危雪毫不意外,他总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恶鬼是来端茶倒水的。知道温玉没事,他松懈下来,昏沉沉地被恶鬼掐着,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呼吸里掺杂着轻轻的颤抖。
巴掌大的脸搭在恶鬼掌心里,他喃喃道:“……水。”
“啧,真麻烦。”
杯子被塞进唇缝,他就着恶鬼的手,一口气喝完了整杯水。
“还有什么要求?”恶鬼耐心告罄,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白危雪,冷眼看他脆弱的表情,“没有的话,你可以去死了。”
“……最后一个问题,”白危雪呛咳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恶鬼罕见地沉默下来。
他盯着白危雪的金发思索了许久,半晌后才不确定地开口:“江烬。”
“哪个jin?”
“灰烬的烬。”
恶鬼皱起眉,仿佛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他一把掐住白危雪的脖子,冰冷的唇几乎贴上他耳畔:“废话太多了,我的新娘。”
“该上路了。”
话音落下,大口大口的鲜血从白危雪嘴里溢出,滴答滴答,在恶鬼掌心积起了一汪血洼。
黑雾争先恐后地涌向鲜血,连白危雪唇角的血迹也被吞吃的一干二净。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平静地睁着,脸上是恶鬼从未见过的乖巧。
恶鬼眉心一跳,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欲撤回黑雾,可惜已经晚了——
无形的虚空中,好似燃起了一把无尽的烈火,火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黑雾,浓稠黏腻的雾气在热浪中扭曲翻涌,被火焰撕扯成无数道灼热的碎片,直至堙灭于无形。
恶鬼森寒地注视着白危雪,在彻底消失前,他看见漂亮的新娘歪着头,轻笑道:
“你确实适合被烧成灰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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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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