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拨半日,回到这日的清晨。穆衍带着自己的人,去工部查找线索。
去之前,穆衍并未过多地怀疑工部。理由同麟奕最初的想法一样,那就是寒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经过氏族和宦官长年累月的联合打压,寒门在大黎朝堂的势力已大不如前,要想重振旗鼓,休养生息才是上策。
但,今日,他自踏入工部开始,就处处受阻。
先是,工部小吏拖他在在公署大厅,喝了半日的清茶。
下午,工部侍郎姗姗来迟。
穆衍掏出宫墙记事簿问他怎么回事。工部侍郎接过记事簿,看了半个时辰,又想了半个时辰,最后说,这事儿得去查工部的记事簿。
穆衍心知这是工部侍郎有意拖延,正要叫自己的人亲自去查,廷尉寺卿又带着隶卒来了。
廷尉寺卿的任务是缉拿工部侍郎及其同党,给出的理由是,工部侍郎勾结叛逆,意欲谋反。
廷尉寺卿来得突然,给出的名义又是重罪。
穆衍想到刑部和兵部尚书家死掉的两个女儿,怕氏族有意遮掩真相,便将廷尉寺的人拦在了工部公署的门外,不让他们带走工部侍郎。
但廷尉寺卿的态度十分坚决,表示一定要带走工部侍郎,如果穆衍要阻拦,他就只能强闯。
穆衍前世在这上面吃过亏,再次见到这位冤主,变得十分谨慎,只将廷尉寺的人拦在工部门外,并未让手下与他们起冲突。
如此防备,就是怕有人陷害他杀人。
但千防万防,廷尉寺卿还是死了。且是于众目睽睽之下突然猝死。
穆衍见状,正想叫人上前查明原因。
工部侍郎却突然大吼,是他杀了人。
没一会儿,在工部隔壁办公的氏族韩绮带人赶到,不分青红皂白就同工部侍郎一道冤他杀人。
这样生硬且无赖的栽赃,让穆衍发笑的同时,又觉得恶心。。
他们武将浴血沙场,马革裹尸者无数,为的就是保卫自己身后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可这些安居帝京的权宦们,却以人命为筹码,肆意抛掷,只为达成自己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时间拨回傍晚。
东极门广场上,太医与军医们暂时充当起仵作,围着给廷尉寺卿验尸。
验尸对死者来说极为不体面,需要去除所有衣物,更有甚者还需要开膛破肚。因此,有太医提议,先将尸身转运至西殿的停尸房,再行验尸。
但被韩绮否了。
医者们迫于无奈只能在这毫无遮挡的东极门后,就着昏暗的宫灯,处理起廷尉寺卿的尸身。
穆衍隔着杂乱的人影,看着体面全无的廷尉寺卿,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帝京城里,没有哪个当权者,是清白的、干净的。
他自认愚钝,猜不透布局者的目的。但总觉得,这一次,廷尉寺卿的死,不再是设计他的伏笔。
那,他们不惜以人命为饵,是为了掉什么鱼呢?
穆衍抬起头,望向皇城四周。各处宫灯灿若星子,隐约杳渺,唯有西殿,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忽然,一声惊呼在耳畔炸响:“走水了!”
*
“陛下,出事儿了。穆衍将军将廷尉寺卿打死了!”
“当真?”
“千真万确,是杜叔叔唤小人来知会您的!您快去看看吧,各位大人已经将廷尉寺卿的尸身运到西殿,说要当众验尸,好定穆将军的罪!”
麟奕闻言,当即跟着小内侍离开了寝宫。然后,他就被人囚禁在了这处偏僻的西殿宫室。
望着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麟奕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愚蠢,他竟被这种错漏百出的计策蒙骗了。哪里有宦官自称小人的?哪有死了人来皇宫验尸的?
但那时,麟奕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听到穆衍将廷尉寺卿打死就慌了神。
当然,他的慌乱,并不是因为关心穆衍,而是害怕自己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
他为救穆衍,放弃了暴君布置周密的计划。想的就是留下这位塞上长城,好使他肃清朝堂后,能做个清闲皇帝。
但若穆衍还是根据话本原有的剧情,无可避免地发疯杀人,那他这一赌,岂不是赔得血本无归?
郁闷之下,思绪混杂,麟奕轻信于人,便将自己置于了如此绝境。
麟奕蹲在大殿中央,感受着灼热的温度,长叹了一口。
今日之过,实在不该,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这处宫殿十分偏僻,一时半会应该等不到救援,因此,他得想办法自救。
麟奕蹲在地面,用衣物捂住口鼻,抬眼环顾四周。
他所处的这间宫室很大,火焰一时半会儿还烧不到正中央,浓烟也只布满了宫室上层空间。
着火点在宫室外,且宫室的门窗都已上锁。
要想毫无损伤地逃出去,基本没有可能。但却可以趁火焰将木门烧塌的间隙,顶着火焰冲出去。
想到就做。
麟奕蹲身前进,将近门处的帘子张治全都挪开,然后又回到寝殿中央,等待时机。
整座宫室都是木质结构,不耐火烧,麟奕现在只希望,上方的横梁晚于木门坍塌,否则,他将毫无生机。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但肉眼可见的火焰越来越大,燃烧的哔啵声不是在耳畔炸响。
宫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麟奕苍白俊美的脸被火光映照得红光满面。
呼吸越来越重,脑袋一阵阵发晕。
麟奕盯着熊熊燃烧的木门,感觉不能再等了。否则,他就要被浓烟熏死了。
褪去多余的衣袍,麟奕=深吸一口气,随后站起,猛冲向木门!
“嘭——!”
木门从外向内被人踢开,一道陌生的身影冲进了宫室内。
不等麟奕看清那火光中的身影,一床濡湿的被子当头罩下。接着,天旋地转,麟奕被人扛起,径直带出了宫室。
*
“救火,救火!”
内侍、宫人以及禁卫军,纷纷提着水桶,赶往西殿。
一众大臣站在东极门广场,望着熊熊燃烧的宫室,面色各异。
韩绮不甚关心,看了一眼便扭头去督促医者们验尸。
何春如脸色有些难看,当即派了常春明去火场坐镇,显然不知这火是怎么起的。
穆衍面无表情地望着着火的西殿,莫名想起了独自呆在寝宫的皇帝。
今夜宫城大乱,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出事,他要不要去看看?思付间,脚步先一步迈出。
“穆衍!这尸身还没验完,你想去哪儿?”韩绮当即起身,指挥人拦住了穆衍。
穆衍沉下脸,不悦地看向韩绮。
韩绮怪笑:“哦~我知道了。定是你晓得自己脱不了罪,于是派人烧了西殿,好声东击西,是不是?”
穆衍轻嗤一声,懒得跟韩绮掰扯,转身提醒何春如:“陛下身边可有人护驾?”
何春如睁大老眼,才想起来后宫还有位主子似的,派了个心腹去皇帝寝宫查看。
韩绮见状,不以为然:“谁会大费周章对陛下下手?真要暗杀,也是暗杀何秉笔啊。毕竟,皇城内外,皆以何秉笔为尊呐。”
这话就差直斥何春如把持皇帝,代行天威了。
何春如拉下脸,提醒韩绮:“韩公子,慎言!老奴不过是协助陛下,批阅奏折。”
韩绮摊手:“我又没说什么,何秉笔激动什么?其实吧,我说得是对是错,何秉笔心里怕是比谁都清楚。”
“韩公子说笑了。”何春如脸都气绿了,却不敢同氏族翻脸。
韩绮冷笑了声,收回轻蔑的视线,转身问太医:“查得怎么样了?”
医者们纷纷道:“快了!”
“抓紧!别等火灭了,你们还没查出个一二三来。”韩绮抱臂而立,视线扫过西殿的火光,似对某件事成竹在胸。
穆衍皱眉,心下略有些不安。
*
麟奕被人扛着,一路颠簸,飞速远离了火场。
但很快,被包裹在濡湿被子中的麟奕,就听见耳畔响起奇怪的打斗声。
之所以说是奇怪的打斗声,是因为,他一丝人声也没有听见。
此时此刻,他的耳畔,只有刀枪剑戟相互碰撞所发出的铿然之声,零碎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白刃刺破肌肤时鲜血的迸射声。
隔着濡湿的被子,麟奕听力受阻,不敢确定是否有人的呼吸声,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受伤甚至死亡,但没有人痛呼。
这是一场极端沉默的厮杀。
扛着麟奕的人,似没有参加打斗,只是飞速地旋转腾挪着。
麟奕的胃被他消瘦的肩膀顶着撞着,没一会就疼得麻木了,才怪!
正当麟奕快耐不住疼时,耳畔的打斗声瞬间小了。
关门声响起,麟奕似被人带进了一间宫室。
但是,扛着麟奕的人没有停下,而是连续穿过了几间宫室。直到打斗声完全消失,甚至听不见一丝人声,麟奕才被人放下。
双脚落地,麟奕立即扯下被褥,看向将自己从火场救出的人。
那人身形消瘦,穿着一身稀松平常的内侍长袍,但脸上却缠满了黑布,只在眼睛处开了一条缝。
不等麟奕发问,那人当即跪地,哑声道:“奴才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转瞬之间,麟奕已经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是暴君养的暗卫。
麟奕:暴君手下真是卧虎藏龙。
未知身份的神秘人:呵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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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谋逆·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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