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相思门。”
谭景澈很以为奇,喃喃道:“岂有此理。”
“我还没见着美人儿就先相思上了?”
....
不知怎么的,今年京师的雪格外大,似是那铺天盖地的白鹇鸟儿,共生共落。
吏部尚书林清寒退朝后先回了府上,带着管家林涣出来,冒着雪买上些补身子的药材,还有祥云斋顶贵的几样点心一并带着,到宫映亭那去。
“林涣。”
林清寒拿着几大包糕点,悉数推在管家林涣手里:“我记得,宫家公子是爱吃枣泥馅的糕饼,你且提着,我再买些。”
“是是。”
林涣呲牙咧嘴,这大包小包将他的手都勒出白印子了。
“好了。”
林清寒转过身来,又将一大包塞进林涣怀里,林涣忙勾手接住,那枣泥荤油的香味,透过包着点心的纸皮漾出来。
“主子,咱们要干什么去。”
林涣不明就里,平白无故的,怎么买这些点心?
“方才没与你说么,今日去看看丞相家的公子。”
林清寒带着林涣出了点心铺子,看了会子漫天的大雪,又警告林涣说:别看我叫他真名,你就觉着小看他,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会看我的眼色。”
“见我对谁有脸色,你就对谁有脸色。”
“先前我从未板过你这个臭毛病,你对着那些人有脸色,倒也无伤大雅,这次莫要如此。”
林清寒背着手,自顾自往前溜达,林涣则紧着忙着整理那些点心,又慌张的掏出怀里的油纸伞,给自家主子撑开。
他道:“公子脾气大的很,你惹了他,吃不了就兜着走,我可保不住你。”
林涣平白挨了数落,心里不服气又不敢还嘴,只说:“主子教训的是,主子教训的是,下回子就改了。”
“下回改?”
这白茫茫的雪地,将林清寒本就泛着白瓷光泽的面颊映的更白了。
“你敢招惹宫映亭,就没有下回了,我就该换管家了。”
“是,是。”
林涣听老爷这么说,紧着忙着用毛坎肩将点心蒙上,莫要沾了雪水。
莫说吃不了兜着走,兜走些受潮的点心也够他受的。
....
隅中,宫府。
宫映亭的卧房布置的漂亮,房内所见陈设皆是名贵的黄花梨木打造,宫煊体贴,将卧房地下的暖阁烧的很热,热气蒸腾之中,又混杂着岭南荔枝香。
宫映亭刚挪到新府上当日燃的香,本是宫原朔提前给他备下的,成色甚好。
不过宫煊嫌他心毒,总是疑心他往里头放了不好的东西,尽数都丢了,兀自回了丞相府上拿回了自己往年晒干了收着的干荔枝壳制香。
这荔枝香制作起来不繁冗,拿盐洗净鲜荔枝壳晒干,再用上好的黄酒熬煮。只是到时候再晒干,在窠臼之中捣粉,放在瓷碟子上隔着火热就成。
这些日子净下雪了,没地方晾着。
宫煊拿着荔枝壳放在厨房炉灶边上烤干了,味道会比晾干的差些就是了。
不过宫映亭不嫌,他就爱甜味的香,爱那种香甜发腻的味。
他的友人倒是不大喜欢,笑说宫映亭身上的香有风尘味,宫映亭也不恼,也不说什么。
宫府之中专门储着香粉的雕花柜子里,还放着宫映亭收来的龙涎香,隔火热着,也是沁人心脾的甜。
“主子。”
宫煊叩门:“林尚书到了,说是来看看您。”
“嗯?”
宫映亭正在靠着床围子看书,慵懒的应声:“请吧。”
得了应,宫煊才把门推开,让林清寒进来,尾随其后的是林府的管家林涣,提着用坎肩护着的点心进了他的卧房。
林涣寻思一个公子,何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这么想着,随脚就跟着林清寒进去了。
这热气一蒸,给林涣的脑袋都顶懵了。
“林尚书,您好大的气派,我这卧房也是你的管家随便进的?”
宫映亭的狐狸眼一挑,仪态慵懒,盯着林清寒的那双眼,却很有些疏离淡漠。
“啊?”
林清寒与宫映亭对视之间,让他的眼神惊得一怔,回身看看,瞥见身后的林涣这才反应过来,忙数落道:“你怎么跟进来了,道上我怎么跟你说的,出去出去。”
林涣瞥见宫映亭那一双恶狠狠的狐狸眼,心中一凛,忙不迭称“是”,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的往后退。
宫煊没给林涣什么好脸色,只开着门让他出去了。
“走,咱上正堂去。”
宫映亭得了宫煊的悉心照料,身子比在丞相府里头的时候好多了,这说话间就要从床上下来。
他不是真的生气,况办事一码归一码,宫映亭有时是很大度的。
“要不咱不去了,就在这吧,莫让风雪摧了你的身子。”
林清寒怕寒风把宫映亭吹的犯了疾,忙阻拦他。
“清寒,多日不见,你倒是会调笑。”
宫映亭轻笑:“哪有大男人见金兰兄弟是从卧房里头见的,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你还是那么爱甜香。”
林清寒嗅着,这荔枝香里头仿佛合了别的名贵香料,甜里还透着幽香。
“那是。”
宫映亭披上毛大氅,偏头看了眼林清寒,道:“哥哥不喜欢的风尘味,我喜欢。”
府中有两处主卧房,宫映亭此时住的这一处在府中央,离着大门远。
另一处就在大门对过,紧挨着正堂,只是宫煊那日没注意到。
二人自卧房走到正堂去,须得穿过积雪覆盖着的廊桥,廊桥的下头是一片已经冻结实了的湖,绿白色的,一块美玉似的。
“这府邸,好生气派。”
林清寒抬头看着廊桥上头檐牙旁边的雕花瓦片,除此之外,顶子上也请了名匠拿不易褪色的丹青画了敦煌飞天图,色彩明艳超脱寻常,尤其是石绿和石青。
林清寒看着,总要怀疑夜里这些东西是不是也发着光。
“在官场混迹这些日子,没学着什么好东西,净是折煞我了。”
宫映亭裹紧了大氅,放心的教宫煊搀着,小心地踏在雪上。
“怎么?”
林清寒还在看着府里,都没心思跟他搭话了。
“哥哥是做尚书的,府邸自然要比我这个寻常百姓好多了。”
宫映亭司空见惯,并不分神,专心走着自己的路。
林清寒有些意犹未尽,道:“罢了,不看了,终究不是我的。”
宫映亭笑笑:“你若喜欢多往我府上来住就是了,客房多着呢。”
“你都说了我自是要来,也是我林清寒命好,若是我年少时没与你结为金兰,怎么还能有机遇看看这大好的府邸,真是气派至极。”
林清寒边说着,还边抬头看着这精细的雕花。
“幸而是私底下结义,无旁人知悉,要不,你家爹娘怎么能容许我这病秧子与你走的近,传些晦气给你。”
宫映亭边走着,还挖苦着自己。
“瞎说。”
林清寒就恨他那股咒自己的劲:“何人能与露琛为友,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林清寒所说义结金兰,除他二人之外,还有一个李道夷,在朝中任礼部尚书。
李道夷与林清寒的父亲皆是朝中文官,是同僚,也是邻里,两家的孩子也一块玩。
他们所说之时,正是先帝驾崩前当着百姓的面训斥宫原朔的那一年。
丢了面子的宫原朔怀恨在心,尤其憎恨着宫映亭,将年幼的他留在大街上,巴不得他饿死冻死。
路上的百姓也都装着看不见,纷纷从宫映亭的身边走过,不敢理会。
宫映亭再想起那日也不怪他们,哪个平凡人家敢给丞相的儿子吃的喝的,引来大罪该如何是好。
适逢林清寒跟李道夷结伴出来玩耍,走到那条街的时撞见了形单影只的宫映亭,只当作是同龄的孩子一起玩了会子,还带回林清寒父亲的府上一块用了晚膳。
林父看宫映亭干干净净,衣着不凡,就问问他的姓名,爹爹的府邸在哪,一会子好顺道给带回去。
宫映亭胃不好,平时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林父问那会子他正跟着李道夷玩耍,嘴里冒出来一句“我父亲叫宫原朔”吐字清晰极了,差点把林家父母吓得喷了饭。
晚膳时辰一过,林父忙不迭地给他送回了宫府,连丞相的面都没敢见就回去了。
不过林清寒跟李道夷不在乎宫映亭的身份,也不在乎他府上的事。
他俩稀罕宫映亭人长的漂亮,又博学多识,总想找他翻墙出来玩,可宫映亭身子太弱,也翻不动,就寻思了个办法。
他二人下了学就来丞相府,透过宫府花园边上廊心墙的空隙之处与宫映亭说话。
透过那漏眼的墙,三个孩子相谈甚欢,还私下结了金兰,决意永不相忘,誓死互不背叛。
李道夷跟林清寒他俩也真是争气,至今还与宫映亭走动。
到了正堂,宫煊将软枕放在主子常坐的椅子上,好垫着他的腰,这就紧着去厨房里沏茶了,走的时候还顺手关了门。
“你可知道,皇帝要坏事了。”
林清寒压低声音,与宫映亭说道。
“早有预感。”
宫映亭听闻此事,想起宫原朔急急忙忙把那烂摊子推给自己,心中便猜着是与皇帝的缘由极深的。
此时朝廷风云剧变,若缺了宫原朔,这样的局面全然是做不成的。
“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如今朝廷有变,你可是要等着做大官?”
林清寒问的似笑非笑。
“哦?”
宫映亭有意不答,明知故问道:“那皇帝有恙,你也不去起事,去告诉他手下那些个太监头子?”
他心道,看来林清寒是笃定朝廷之变跟宫原朔有关系,才问出来这等话。
宫映亭觉得,有个佞臣做父亲,也算是家门不幸。
“皇帝宠信东西两个缉事厂,这两个提督里没准都是逆党,我去跟谁说?”
林清寒顿了顿:“贸然起事,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宫映亭笑出声来:“说你们是墙头草都是抬举你们了,风还未起,一个个的先伏倒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清寒恨恨道:“再说了,那皇帝本就该死,挪百官俸禄饬造宫殿,真有他的。”
宫映亭勾了勾唇:“哥哥那榆木脑袋学聪明了。”
“我倒是不大会做官。”
林清寒斜他一眼:“贤弟可有什么好法子?”
“宫原朔让我替他做左丞相。”
宫映亭缓声道:“你看,我统领六部,你做我手下的尚书,这法子可好?”
林清寒闻言一怔,望着宫映亭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他才道:“贤弟有多大的把握,能顺利坐上丞相之位?”
宫映亭想了想,答道:“十之八|九,我在宫府装的很好,宫原朔绝对认为我是个窝囊废。”
“好。”
林清寒点头:“那我等着贤弟的信儿。”
“哎,还有一事。”
林清寒说道:“我在吏部,不管天怎么变,都给你预留些个不高不低的官位,到时候这些位置你想怎么用,都依着你。”
“嗯。”
宫映亭称是:“我确实需要些棋子,为我所驱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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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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