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药人(1)(二更)

陈州地势险要,多峰峦叠嶂,向来是易守难攻。

金吾卫与蜃楼据于高处,占尽了先机,纵然断水山庄在陈州一带颇有影响,一时半会也无法再进分毫。

鏖战数日,神策军堪堪将队伍拢到了陈州境内。

周雪温正临于案前与一众副将商讨对策,听到营帐外的脚步声,便微微抬了头,看清来人面目又一拱手道:“薛公子。”

几位副将纷纷抱拳,神色恭敬。

神策军能取得如此进益,全仗薛奉北那颇为诡谲多变的阵法与奇门,牵制住奚邈那颇为难缠的妖兽,否则,单凭神策军中寥寥无几的修者,断然难以为敌。

行军之人都是直肠子,心直口快,从不刻意伪饰喜怒爱憎,感激都写在了脸上,薛奉北一一回了礼,目光却未过多停留,只开门见山道。

“周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雪温闻言微怔。

她与薛奉北交集并不多,唯一一次交谈也是在不久前的晚宴上,望了那气质冷郁的男子一眼,周雪温率先抬手道:“请。”

暮春已深,低矮的山丘之上零星盛放着几株桃树,东风一拂,便送来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薛奉北极目远眺,只见群峰萧索,千仞插云,青黛的山首隔着乳白的晨雾,断水山庄

坐落于邬山之上,缥缈若天上清都。

周雪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中已有了定论。

“薛公子,是想问我当年之事吧?”

闻言,薛奉北这才缓缓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唇线不甚明显的微翘。

薛家灭门的那年薛奉北不过才十四五岁,年至此时也不及弱冠,不过因为面庞上素日覆着一层阴鸷不散的暮气,倒是常令人忽视去他的真实年龄。

“周将军,可曾听闻过青厌君的名号?”

青厌君?

周雪温思忖半晌,沉吟道:“青厌君乃当今天子之师,丹灵奚氏座下门客,算无遗策,多智近妖,纵是徽王那样阴险狡诈的人物,不过三年,竟是无声无息地折在了此人手中。”

说着,又微微一顿:“还有周云侯……”

先帝性子懦弱,耳根又软,与世家的博弈中败北后,便为了明哲保身自斩左膀右臂,不仅遣散了只听命于帝王的青云府卫,就连当年亲手所提拔的周云侯,亦是成了先帝手底的一颗弃子。

孰料周常棣因一身药血之故饮鸩毒而不死,老昌西侯索性将计就计,串通奚衡逼走了周常棣的发妻,又向周常棣施压,迫使云侯府与昌西李氏结姻,以示永不背叛世家的决心。

所谓徽王逆党之名,也不过是老昌西侯临死之际见周常棣终究难为己用,杜撰捏造出来的。

听着那渐渐低下去的声音,薛奉北生硬地错开视线,掩盖去眸底一刹那的无措与茫然,僵声道。

“抱歉,触及了周将军的伤心事。”

周雪温略微整顿了情绪,强颜欢笑道:“只是有些感叹罢了,薛公子百忙之中特地来找我,恐怕并不只是为了与我谈这些吧?”

确实不是为了谈这些。

沉默了一阵,薛奉北才缓缓抬眼。

“周将军对姜沉,又了解多少?”

·

有了断水山庄的帮衬,神策军总算是脱离了孤立无援的局面,兼之段广寒伤势尚未好全,就连奚邈近日都不常露面,姜沉这几天便过得格外清闲自在。

严暮生除了送药时来,其他时候多数都枯坐在距离姜沉营帐不远处的土坡上,济崇的心思如今在神策军中,见劝不动姜沉,即便是来也只是拣些鸡毛蒜皮的混账事说,听得姜沉次次都想跳起来将这厚颜无耻的和尚揍一顿。

至于薛奉北,那就更是稀客了。

除了段广寒,对他最熟悉便是薛奉北,薛奉北看着沉默寡言,又喜怒无常,实则心思比大海里的针还难捞,无面那点小伎俩未必能瞒天过海。

青厌君的身份本就经不起推敲,但凡是对当年三家之事了解一些的人,都知道与老北狄王慕舆赤哲齐名的太清宫主实则是个女人,像是朝中的一些人精,昌西侯姜老太妃之类,多半也凭着蛛丝马迹猜出了青厌君便是姜沉。

倘若薛奉北执心去查,以他前任户部尚书薛査之子的人脉,不难知晓当中真相。

只是……即便知道了真相,又能承受得住么……

姜沉哂了一声,轻轻摇首。

算了吧,不过是杀个仇人,都要砍去一只手来恩债相抵,顶着一张仿佛新死了爹娘似的棺材脸,就连庄中事务都懒于打理。

还是不知道为好。

指节漫不经心地翻过书页,以姜沉如今的心力其实已经无法凝神全神贯注地去看一本书,不过因为着实无事可做,姑且聊作消遣,也好打发时间。

微微一走神,纤薄的纸笺便自指尖翩跹曳过,喉咙中无端泛起些许痒意。

置在一侧的玉随着那本游记一并被带到了地下,发出了一声脆响。

莲纹雕刻的花蒂处,裂开了一道缝。

姜沉俯身去拾敛,那块玉却是在掌心中碎成两半。

一颗通体朱红的丸药滚出,浓郁的莲花香弥漫顿时弥散开来。

姜沉眸光一凝。

这丹药的品阶不低,且成色上佳,杂质极少,一嗅便知是补药伤药诸类,但却透着说不出的妖异,其上布着的金色线络犹如拥有生命一般,徐缓地游动着。

这块玉是成对的,周常棣死后,其中一块便落在了姜沉手中,至于眼前的这个,则是奚衡从那魇族女人身上夺来的。

定睛望向手中的碎玉,却发现玉并不是碎了,那片小小的花蒂本就是做成了瓶塞的形状,玉中镂空,除了那枚小丸还藏着一轴卷起的纸条。

小心将那纸条取出,姜沉略略一扫,从中竟看到了朝中不少熟悉的名字。

娟秀的小字初时尚是墨色,到了后来,便成了深浅不一的朱红,笔画也看不太清,像是匆忙之中潦草写下的,字形松散,宛若稚子手笔。

纸条并不大,要写出如此细小的字,需以真气仔细把控。

电光火石之中,一个念头便自心间浮起。

零星的碎片在脑海中拼凑出不连贯的画面。

阴暗的房间,暗凝的血渍,冰冷的刀尖……

女人只是呆滞地坐在角落,无神的眼眸偶尔流露出些许神采,却早已没了昔日的灵动。

心口传来撕裂一般搐痛,姜沉弯下腰,剧烈地呛咳起来。

殷红的血一朵一朵砸在了那摊开着书页上,艳若菡萏。

……佯疯卖傻,却是暗中记下了所有人的名字。

终于假疯成了真疯,却将最后的罪证从奚衡的眼皮子底下留了下来。

营帐的垂帘猛然掀开,严暮生一眼便瞥见了地上的狼藉,当即眉头大皱。

只是在拇指搭上那经脉之时却是心头一骇。

那脉象非但不曾衰弱下去,反倒更有力了些。

欣喜之余,又不免惆怅起来。

心疾最忌大喜大悲,姜沉不应当不知。

明知故犯,才是真正的大忌。

略微缓和的脸色复又阴沉下去,严暮生深深抽了一口气,顿时又板起了面孔。

积压在心肺中的淤血咳净,心脉犹还残存着搐痛时的余韵,姜沉支手撑着桌案调息了片刻,脸色才好了不少。

“……”

一抬眸便瞥见严暮生眼底的谴责与晦暗,姜沉难得心虚了一下,蓦然又笑出声来。

“死不了。”

严暮生皱眉道:“姜沉。”

感受着暗处投来的窥视,姜沉无声将那枚诡异的丹药压在手底,淡淡一笑:“我无事。”

·

药圃中花木芜杂疏于打理,杂草已有许寸高。

“三师父。”

释空轻轻唤了一声,偌大的庭院中却无人回应。

僧舍中空落落的,案几上蒙了一层薄尘,显然是很久未曾有人来过。

小和尚怔怔地在僧舍前站了片刻,一回身却是撞到了人。

“释空。”

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宽厚的手掌将前倾的身体扶起,释空仰起头,低声道:“大师父。”

闻言,广宣微微一笑,向他一点头。

“广衍师弟有事外出,如今已离开太微城,你且到广修师弟那里暂住些时日,好么?”

那僧人庄严宝相,唇畔含笑,让人看了便心生亲近与敬重,释空却莫名地有些怕他。

目注着小和尚离去的背影,广宣唇边温和的笑意缓缓抹平,仿佛从未存在过。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藏?”

房梁上传来一阵衣袂翻飞之声,那人一袭夜行衣,面容为幕篱所遮,轻笑道:“广宣国师好灵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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