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罪业(1)

我死了,你当真开心么?

伤口蔓延而出的殷红染就了青衫与灵柩冰冷的棺璧,姜沉静静地歪倒在一旁,虚抿着的唇角缓缓沁出血色,眼睫却在不住颤动,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别的什么。

千锤百炼的指法罕见地带了些战栗着的不稳,段广寒咬着牙,沙哑地唤道:“姜沉。”

大抵还残存着几许神志,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姜沉本能地嗯了一声,肩背微弓,缓缓蜷起身。

下意识的动作牵动腰间的创口,含糊的嗓音霎时微弱下去,像是某种无声的呜咽。

耳畔的有裂帛之声响起,姜沉轻轻蹙眉,蜷起的肩背被强行捋平.

腰腹间的衣料撕去一块,露出了底下犹在渗血的血口。

刀口不长,却极深,兼之在水中过了一遍,陈在苍白削瘦的躯体上,几乎要将整个人拦腰截断开来,颇为骇人。

段广寒本就抱着殊死一搏的决心,故而身上除了那轴秘术的图纸,就连最基本的药物都没有携带。

二人身上的衣物在方才渡水时几乎都湿透了,惟有段广寒身上靠近领口的一块尚算干净。

勉强将那刀口裹缠了三道,段广寒赤着上身,以针刺刻上去的血红图腾展露无疑,布满了胸口与后背,他抬臂叫姜沉靠在自己肩上,尽量让那伤口悬空,不接触到任何东西。

“小三七,为什么……要骗人呢?”

姜沉眼帘微动,青白的唇角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段广寒嗤了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肩头安静地昏着的傻子。

仰首闭上了眼,段广寒自言自语道:“罢了……”

纵然有再强大的法枢,复生秘术依旧是一门邪术,所付出的代价除了寿元,还有布阵者的一半魂魄。

半晌,竹楼剧烈地摇晃起来,裂缝中的空间飞快地瓦解着。

姜沉身上的生气也随着阵法的破除而不断溃散。

“生未同寝,一起死在此处,同穴而葬,倒也算是圆满……”段广寒低声呢喃道,“就让你我一起死在这吧。”

“黄泉路上,忘川石下,不要恨我。”

话音方落,却有一道刺耳的笑声回荡在天地间。

“数日不见,我们风流倜傥的段楼主怎么便颓废到连命都不想要了?”

森然鬼气仿若从九阴魔渊中满溢而出,段广寒护住了姜沉的身体,缱绻多情的眼目缓缓露出一丝冷。

“我当是谁,原来是一条丧家之犬。”

绿鬼把玩着手中的幽绿的鬼火,笑吟吟道:“相比之下,倒不如说被蒙在鼓里的段楼主更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敏锐地捕捉到那话语中的言外之意,段广寒脊梁骨间猛地窜起一股寒意。

“你……早便知晓真相?”

“是啊,”绿鬼洋洋得意道,“段楼主恐怕还不知道吧,那些有关于姜沉的传言,也是在下暗中散播出去的。”

绿鬼低头掰着指头道:“比如说薛宅其实是北狄为了灭口才放火烧的,再比如……”

一道惊雷凌空劈下,绿鬼一避身,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段楼主先别生气啊,在下还有很多事情没说完呢,”绿鬼嬉皮笑脸道,“在大美人死之前,咱们可以慢慢道来。”

手背之上青筋暴起,满腔的怒火无可压制,段广寒冷冷望向绿鬼,吐出一字:“滚。”

绿鬼笑道:“为了修复这阵法,段楼主的消耗恐怕不小吧,怎么发起火来也像是病猫一样,不痛不痒?”

段广寒浑身一僵,血红的图腾微微闪烁,与那幽绿的鬼火交相呼应。

竟是一动也不能动。

“不过能够欣赏到这么一出狗咬狗的好戏,值了,”绿鬼在姜沉面前蹲下身,抬手划破了指尖。

“是时候,让我彻底的拥有你了……”

绿鬼狞笑一声,指腹上的血珠缓缓向姜沉的眉心按去,“我的…邪侍。”

就在血契将成之际,倾圮的竹楼突然定格在了原地,浩然神圣的金光悄无声息地延展开来,梵铃之声震荡发聩,不绝于耳。

三瓣莲蕊绽放于掌心,貌若神祗的僧人一手拈花,一手握着一串檀木佛珠,缓步自竹楼间走出。

雪白的僧袍沐着三千佛光,温吞柔和的眼眸触及姜沉腰间的伤,才有了片刻的停留。

澹若明镜的心湖犹如蝴蝶扇动羽翼,骤然泛起轻漪。

佛修与法修和剑修相比,缺少攻击手段,又因慈悲为怀而鲜少下杀手,然而在这一刻,绿鬼却从那僧人的眼底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杀意。

念及此,绿鬼正欲弃掉顾青琅的躯壳逃之夭夭,而广衍的身形却已飘然临至身后。

躯壳中的魂魄为那金莲牢牢禁锢住,暖融融的真气烙在绿鬼的魂魄之上,将那完整的邪灵生生焚去一块。

痛苦而尖锐的啸声自那灵魂小人的口中发出,不过三息功夫,便荡然无存。

形神皆陨。

青衫上的**的水渍为真气驱散,大梵经平和正中的佛息护住了心脉,广衍抬指轻轻分开了姜沉的紧锁的齿,宽赦了那被咬得一片血肉模糊的唇瓣,温声道:“别咽。”

即便是烧得七荤八素,一些小习惯却是分毫未改。

譬如下意识地把血往回咽,又譬如疼到极致也咬着唇不肯吭声。

喂下去的丹药不多时便和着血呛了出来,广衍眉峰皱起,眸光淡淡扫向段广寒。

邪阵与姜沉的真气出自同源,混淆了他的感应,就连浮屠也未能觉察到姜沉此时的状况。

而他在那竹楼中拾得那柄匕首之时,便有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段广寒耷拉着头,披散的发丝有大半染上了霜白,显然是为阵法所反噬——

命不久矣。

收回了视线,广衍垂下眼,俯身将姜沉拦膝揽起。

怀里的躯体没有多少分量,轻得像一缕青岚,风一拂便要烟消云散,再难寻觅。

修者的体质与凡人不同,哪怕是身负重创也不会因此而引发炎症乃至危及性命。

颈窝间忽而掠过一片轻羽般的气息,温热的齿尖隔着僧袍衔住了锁骨,广衍脚步一顿,迟钝地低下首。

大抵是没什么力气兴风作浪,姜沉只轻轻咬了一下便松开了口,在广衍心窝处微蹭,身上幽冽的冷香似也沾染上灼烫的情.欲。

修长的指节颤动,最终只是克制地在那唇畔一触即分。

佛珠自腕间褪下,而后扣上了姜沉清瘦的手腕。

若有若无的檀息将为烈酒引发而起的情.潮平复,姜沉眉骨一低,微弱的气音溢出薄唇。

“阿……砚。”

僧人平寂的双眸徐徐荡开波澜,层层叠叠。

“……阿砚,我好难受。”

久久未得到回应,姜沉轻轻偏过头,咳喘息声压得极低。

“为什么……连你也要恨我……”

心绪急转之下,腥热的血便已涌出口舌,周身的生机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衰弱下去,暴戾的真气立时冲破了大梵经的庇护,在紊乱的经络中肆虐开来。

冷。疼。

正邪两道心法以那脆弱的躯壳为战场,两相博弈。

受浮屠神通的牵连,广衍喉间一甜,殷红的血便已落在了姜沉心口。

往日里有诸多重担压在身上,姜沉不能疯,也不敢疯,此时万般心愿皆了却,长久以来积沉在心底的自毁自弃之意便势如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

小禅山上,冲天的血雾退散。

老太妃将阵法中的最后一人转移而出,目露疲惫之色。

魂魄与身体相隔千里,她最多只能离开那佛珠三个时辰。

再过不久,隋晟便会苏醒。

望向最后一道裂缝,老太妃双手结印,神识小心地探入其中,仔细搜寻着其中的蛛丝马迹。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竟都有些熟悉。

“太上忘情决,大梵经……”老太妃喃喃,而后转向无相寺如今的住持,沉吟道。

“敢问济真大师,无相寺中,可否有弟子在其中?”

济真长眉微抬,看出了那皮囊底下的古怪,却只是双手合十,答:“贫僧不知。”

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由下属扶着,奚邈缓缓踱至那裂缝之前。

“……已经……没有用了。”

凤眸中布满了血丝,奚邈断续道:“段广寒……他并不知晓姜沉…就是青厌君,怕是…已经得逞……”

纵然眼前这人是酿成姜沉诸多苦难的元凶之一,然而此时却不是计较的时候,老太妃皱了皱眉,追问道:“此话怎讲?”

话到嘴边,却是一片苦涩与腥膻,奚邈咳嗽一声,怆然道:“段广寒挖出了青厌君的灵柩,想要用……用药血以秘术复活……灵柩中的人……”

说着,奚邈微微顿了顿,偏开了眼,不愿再说下去。

衣领被狠狠揪住,奚邈回眸,便望见薛奉北素来冷肃的面容罕有地浮现出崩溃与绝望的神色。

“你……胡说,师兄他比段广寒足足高出了一个大境界,怎么会、怎么会……”

奚邈自嘲地一笑,涩声道:“你与他最为亲近……”

“他的身体虚弱成什么样子,薛奉北,你当真看得没有我清楚么?”

紧攥住奚邈襟口的手掌滑下,微凉的山风右面鼓起了空荡荡的衣袖。

奚邈轻声道。

“薛奉北,先生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姜沉(扔掉剧本):杀青了杀青了!(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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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罪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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