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失望

第二天一早,裴珩朝会之后没回睿王府,萧知遇一夜未睡,呆坐了很久,最后收拾仪容进了趟宫。

他看起来与往常一样,只是面容憔悴些,东院的仆从都毫无察觉。

进宝打听了前朝之事,絮絮叨叨给他讲,一是长公主一醒来就回了宫,竟不愿意留在国公府多休养几日,外面风言风语的,都怀疑安国公私底下是不是对不起长公主,竟闹到没了情面。

二是今日在朝会上,安国公有伤在家休养,递了折子向皇帝请求亲自处置那些刺客,睿王却说安国公伤重,宜应静养。

皇帝又问睿王可查出了什么,睿王说事关朝廷要员的大案,还需时间,若有了结果必定向陛下禀报。

进宝最后奇怪道:“嘿,睿王办事一贯雷厉风行,还从未见过这样慢腾腾的,不知这伙刺客什么来头。”

萧知遇默然半晌,进宝见他神色灰败,问起缘由,他便将舅父一事说了,进宝怔愣道:“睿王这是……在替殿下拖延么?”

萧知遇道:“算是罢。”

这是裴珩留给他的最后的情面,却不知能拖延几天。

进宝还不知道他和裴珩已经决裂,以为裴珩此行表明依然会护着他,便劝说道:“殿下莫要忧虑,总归是关在睿王那里,暂时吃不了亏,睿王会替您想法子的。”

一提到裴珩,萧知遇心里便一阵针扎似的疼痛,摇头示意进宝不要再说。半晌他抬起头,看向屋里高高的书架,最上面那层早已落了灰。

那里放着六年前决裂时,裴珩还给他的崇文馆古籍抄录本。当时裴珩替他挨了打,又得知陆太师的更多恶行,从此与他决裂,这些还回来的东西他瞧着伤感,恩断义绝一般,便让进宝塞在书架最上方,再也没有动过。

如今又重演了一回,只不过这次是他对裴珩心灰意冷的失望。

距离裴珩成为他的伴读,算起来竟然已经八年有余。

说来可笑,他那时常常恼怒裴珩感念长公主和国公府,却不领他的情。如今想来是多么正常,长公主虽也属萧氏出身,好歹隔了一层,也不参与朝政,他这二皇子身上却同时流着萧广渡与陆文桢的血,是将来能够拿捏裴家生杀大权,在金銮殿上有一席之位的皇子。

裴珩与他本就该是仇家,连当初到他身边做伴读的那两年,恐怕都是不得已。这段时日的夫妻情分,不过是一笔问心有愧的糊涂账。

萧知遇低声道:“进宝,有些事还是得我们自己想出路。”

他照旧在贵妃灵位前上了香,这回跪坐许久,分明有许多话要和母亲讲,譬如死而复生的舅父,譬如从前的冤屈。可他嘴唇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心中仿佛是空白的。

最后额头磕到地面,心里只道了一句母亲安好。

日头渐升,萧知遇算好时间该差不多了,便出了翠微院往东宫行去,行至中途,遇见了萧容深。

萧容深从后面赶上来,笑道:“二哥又去东宫看岁和?”

他每回进宫都要去瞧瞧六弟,点了点头,“前阵子岁和得了风寒,没精打采的,我得空来瞧瞧。”

两人同行了一段,萧容深观察了他的神色,忽然道:“裴珩这两日在查安国公遇刺一事,二哥可知道进展如何?”

萧知遇心知他是来打探口风的,便也神态如常,歉意地笑笑:“他忙得很,深更半夜才回来,在王府也不谈公事。五弟实在关心,我便替你问问?”

萧容深连忙道:“不必了,我只是问问,此事关系重大,外人不好探听。”

他说着,忽而瞧见萧知遇脖子上的围领。

萧知遇颈侧一段昨晚被咬得不轻,裴珩从前都知道往下面些,好遮掩,这回应是怒意之故全无分寸,深深浅浅的红痕,露在衣领外尤其显眼,他拿了兔毛围脖盖了。只是天气已经逐渐暖和,这样的打扮未免奇怪。

萧容深已通人事,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微妙含义。

再看萧知遇神色如旧,不像是与裴珩争吵过的模样,心道若真如安国公所说,刺客乃是陆家寻仇,裴珩知道了,对陆家的旧恨必定又要涌上来,怎还会与二皇子同房。

他心中稍稍一松,只道暂且还不算大事。

正巧远远路过淑妃的甘露殿,宫人稀少,阴云下颇萧索。萧知遇看了一眼,道:“五弟可有去看望过淑妃娘娘?如今宜明不在京中,她想来正难过。”

萧容深顿了一瞬,很快道:“公事繁忙,哪里来得及。二哥若去了,代我问声好。”

萧知遇慢吞吞地道:“我与宜明素有龃龉,与淑妃也生疏,这时候还是莫要过去惹她伤心了。”

“哪日得空,我俩再去探望就是了。”萧容深敷衍道,朝他拱手,“二哥,宫中事忙,我先走一步。”

看着萧容深匆匆离去的背影,萧知遇逐渐停住脚步,忽而想到多年前他被幽禁翠微院,宜明打废了他右手的那回,容深当晚过来看望,最后神色复杂地说了一句“希望二哥莫要责怪……大家都是兄弟,一时糊涂罢了”。

当时以为容深是在劝他不要记恨宜明,如今看来,其中欲言又止的深意,恐怕是希望萧知遇不要记恨他——他也许早就对安国公和梁氏的关系心知肚明,也知道贵妃冤枉。

只是知道又如何,在宫中为了自保,哪还有什么兄弟。

萧知遇转开视线,望向远远的东宫的宫门高墙,暗暗提了口气,抬步走了过去。

他这回来东宫不是看望岁和,是为求见太子。太监是老熟人了,殷勤道:“太子正在处理公务,请二殿下稍待。”

他便坐在堂屋里,看着手中的瓷杯,茶叶在热水中起起伏伏。

太子晾了他许久,方才姗姗来迟,似乎也不意外他来求见,缓声道:“昨日听闻安国公遇刺,我便在猜测你几时会来。”

萧知遇猛然抬头:“大哥知道?”

陆太师当年和安国公并无多少冲突,陆家一脉几乎死尽,彻底没落,太子竟然猜得出是安国公遇刺是陆家手笔。

太子微微一笑,这张一向青白交加的瘦削面容居然显出两分意气,仿佛终于得到了等待已久的时机,“多年前的朝堂旧事,你们那时还小,自然接触不到,也察觉不出。”

他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多久,瞥了一眼萧知遇的围领,道:“裴珩今日在殿上愿意替此案遮掩,是看在你的情面上?”

见萧知遇不语,他又叹了口气:“兴许是不想有人借此事做文章,拖睿王府下水,人之常情。”

若非万不得已,萧知遇并不想和太子合作,未来极有可能登位之人,被他拿捏住太多把柄并非好事。

如果有足够长的时间,萧知遇能自己慢慢布局谋划,徐徐图之。然而眼下时间紧迫,裴珩也未必愿意替他遮掩太久,想在短时间内救人,只有眼前这条路。

“大哥应已看出来了,安国公有意辅佐五弟,”萧知遇低声道,“将来无论是谁继承大统,对我而言都无关紧要,但我想着大哥位居东宫,原就该比五弟更名正言顺。”

“若大哥有意,我愿意献策,替东宫将来铺路。”他恭恭敬敬拱手道。

太子扶起他,笑道:“自家兄弟,何至于说什么铺路,共谋大业才是。五弟和安国公的关系……二弟可知晓?”

都到这节骨眼了,萧知遇也不再隐瞒,道:“这二人欺君罔上,罪无可恕,却还需父皇他老人家定夺。”

说得虽隐晦,也表明了知道内幕,太子吐出口气,轻蔑道:“这二**乱宫闱混淆皇嗣,凌迟也难偿罪业,只可惜时过境迁,揪不住马脚,叫他们逍遥至今。”

太子说着,看了眼萧知遇木然的神色,语气颇恳切:“至于当初陆太师一案,我也颇觉蹊跷,可惜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得落下个不明不白的结局……二弟若有良策,我定然助一臂之力,为陆太师翻案。”

翻不翻案,都是太遥远的事了,眼下萧知遇只想先保住陆霖的命。

他也明白太子是以利相诱,暂许前途的场面话,也不戳破,躬身道:“多谢大哥。”

顿了下,压低声音接着道:“此事说来紧迫,请大哥先替我找一个人,越快越好。”

*

回到睿王府时,已是冷瑟黄昏,萧知遇进了大门往东院走,却在东院门口遇见太妃院里的仆妇,等候已久。

“殿下,老夫人有请。”

若是往日,被裴太妃忽然请上门,萧知遇心里定要犯嘀咕,坐立不安,怕太妃又要啰嗦这桩婚事有多让人不痛快,或是念叨些往事,哀叹上天对裴家不公。

哪怕是去年花朝节后,他与裴珩短暂的恩爱,裴太妃接受了现实,对他也并未有什么好脸色,只算平和许多。他也从不自讨没趣,除了初一十五和重要节日,会去给太妃请安,其余时候极少见面。

然而今日被太妃相邀,他心里却异常平静。

像是早料到有此一遭,至于太妃这回要说什么,他也无心思去猜测应付了。

什么朔州的往事,或是两家的仇恨,掀开了便就掀开了。裴太妃若要替裴珩说一些不好亲口说的话,或是和离,或是从此一刀两断,他全无意见。

本就是彼此都痛苦的关系,同床异梦,何必勉强维持。

只要裴珩遵守承诺,暂且遮掩过这几日,他便就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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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美人皇子被迫要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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