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萧知遇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仍在想这张地图。
裴珩那时尚且自顾不暇，被皇帝捏着性命，竟还愿意想办法搭救他。
那张宽大的信纸下面还有一片空白处，只滴了个墨点，似是要写什么，到底没落笔，就此作罢，成了一张孤孤单单的路线图。
裴珩把这张图塞进书里时在想什么？萧知遇不得而知。
他脑海中浮浮沉沉，忽又想起裴珩当时背对着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挨打了。”
是那文华殿伴读两年的最后的情谊。
可惜他未曾发现。
即便发现了又能如何，萧知遇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或许幸运些，从此离开京城，孤身一人漂泊，世上便再无二皇子。
也就再也不会有后来这些牵绊因果。兴许是好事罢。
第二日皇帝称病不朝。
萧知遇知道这事对皇帝打击极大，是被气得厉害无心朝会。然而竟一个上午全无消息，待到巳时，他估摸着父皇怎么都该起了，打算去参见父皇，探探现状。
到了寝宫外，却见侍卫把守森严，张春站在殿门口，见了他迎上前。
“二殿下留步，陛下昨日大动肝火，眼下谁也不想见。”
萧知遇道：“五弟他……”
“五殿下奉命在屋内侍疾。”
萧知遇顿了顿，道：“那就让五弟照顾好父皇。”便不多说什么，回身走了。
他慢吞吞出了宫门，盯在背上的数道目光被墙壁隔绝，他原本镇定的神色倏然瓦解，越走越快，回到翠微院才松出一口气。
檐下鸟笼里的雀儿躁动不安，在笼中不断扑着翅膀。
萧知遇忽然道：“进宝，给我备辆马车。容深必有动作，我得去看看舅父。”
进宝一怔，立刻应了声是。
萧知遇心头涌上一阵怪异感，自己都能察觉之事，太子不可能至今未发现异常，竟无动静。他在屋内踱了踱步，还是说道：“递话给东宫，东暖阁有变。”
幸而宫内还算正常，北门的老太监殷勤替他牵了马，扶他上车。一路上市集繁华行人如织，却不知这座宫城恐怕这几日就要陷入血光。
到了大理寺衙门，大理寺卿得了消息亲自来迎，还有些诧异：“二殿下这是……”
萧知遇原不准备联系陆霖，在皇帝跟前他必须和陆家保持距离，然而眼下形势危急，父皇那边说不准是什么情况，便不管了。
“父皇有几句话让我问问陆霖。”他面色如常道。
“这……”大理寺卿为难道，“昨晚陆霖才被提审过，因何又要……”
萧知遇道：“父皇昨晚盛怒，有些细节不曾问清楚，为免冤枉了老臣，须再细问。”
大理寺卿尚有疑虑，然而看二皇子沉着脸，又想起昨日儿子程初特意劝说他的那番话。
“五殿下眼看着要出事了，我又身在礼部，定受牵连，这关头父亲莫要犯糊涂。那二皇子……”
程初说着，面露复杂之色，他从前瞧不起这位废皇子，然而上月陆家旧案被翻出，险些翻案，他便觉萧知遇不简单。加之昨日围猎，安国公获罪被押，旁人也许不知情，可他是真正经手过陆家旧案的，怎能不察觉其中关联。
他当初看走了眼，言语间一番心高气傲的讥讽，现如今朝堂风云变化，不知这位二殿下还记不记得他那番无礼行径。
最后他面露苦笑，对父亲低声道：“父亲切莫看轻了那位二皇子，这几日若有什么吩咐，父亲好好办了便是。”
大理寺卿想到这里，悄悄瞧了萧知遇一眼，侧身拱手道：“二殿下请。”
萧知遇进了牢中，就见陆霖在牢内来回踱步，正焦虑，见到他便赶上前，连声道：“知遇，你怎么来了，莫非是那老贼已经伏法？”
萧知遇看他模样精神，应是没受多大折磨，放下心，道：“安国公已被押在宫中，按理是躲不过了……”
陆霖面露喜色，恨恨呸了一口：“昨日陛下召见我，我一五一十把能说的全说了，看来陛下是听进去了，不管这回陆家能不能翻案，能叫这老贼受死，我也痛快！”
萧知遇欲言又止，还是叹道：“恐怕没这么顺利，萧容深今日已动手，父皇只怕已受他所制，太子态度不明，这几日宫中必有一乱。”
陆霖愣住，脸色一下转白，“若是他登位，陆家岂不是永远……”
萧知遇却低声道：“不会，哪怕太子阻拦不了，还有裴珩。”
陆霖疑惑道：“裴珩不是和安国公一家交好么，你怎知他会拦着？”
说到这里，他猛然反应过来：“你是说，裴珩他也有心夺位？”
萧知遇不说话，算是默认，半晌道：“舅父，将来若是太子登位，你定然平安无事，只是千万别和朝中的陆家门生有半点来往，早早离京。”
“若是裴珩……他性情古怪，倒也不会滥杀无辜，你好声好气些莫要触怒他，他不会为难你的。”
陆霖听他语气沉重，仿佛是临行前的交代一般，不由道：“知遇，你莫非是要走了？”
又想着京城是非之地，知遇受他所累，多方筹谋奔波，不知得罪了哪些人，裴珩又这般凶神恶煞，不是良人。是该走了，走得远远的才好。
萧知遇怔然许久，叹道：“我也不知还能在京中留多久……若还有时间，会来看舅父的。”
之后又说了会儿话，萧知遇不好留太久，又整整神色离开。临走前，他看了眼大理寺卿，吩咐道：“陆霖事关重大，若非父皇谕旨，不得交给任何人，你可明白？”
大理寺卿连忙应是，萧知遇便迈出了大理寺衙门，下了台阶，左右一看，却发现来时的马车不见了。
他顿觉奇怪，想着宫人惫懒，午间太阳又晒人，也许是赶到巷子里偷懒去了。又听旁边的窄巷有车马声响，便行了过去。
哪知刚进巷子，忽从两边冲出人来，不等他反应，便捂了他的嘴挟持。他一时间脑中空白，踢踢蹬蹬无济于事，鞋都丢了一只，仍被提到了巷子深处，那里停着一辆马车，却绝不是宫中的那辆。
萧知遇被两人挟着一把塞进马车，他只觉天旋地转，直接扑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认出这是谁，浑身一僵，慢慢抬头，果然先看见了裴珩冷硬的下颚。
车厢中昏暗，裴珩的面色也同样沉暗。
外面一声轻喝，马车已急急行驶起来，萧知遇忽而有种预感，这一去，他恐怕永远也出不了睿王府了。
可他已不愿意再回到裴珩身边，有些东西断了便是断了，不必有结果。
他怔愣片刻，忽然推了车门要往外跳，裴珩一把拉住他，低喝道：“你做什么？”
萧知遇道：“你又要做什么？”
宫里形势突变，他不信裴珩会不知道，忽然强行带他回去，只说明一件事，裴珩要反了。
裴珩停顿一下，冷冷道：“你该明白此时形势，难道还要回宫？”
萧知遇不想回宫，但更不想回睿王府。睿王府对他来说无异于铜墙铁壁，以裴珩的脾性和手段，他今后想再离开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低声道：“睿王既已准备动手，你我便已对立，何必带着我这个拖累。”
裴珩原就恨他态度冷淡，闻言当即被他激怒，两人早已是夫妻，旁人夫妻是同进同退，怎么到了他俩这里，便成了对立和拖累？
难道那些个淡薄寡恩的天家亲缘，在萧知遇心里居然如此重要，竟能在这关头与他割席义绝？分明是气他来了。
他心里压了一个月的火气便窜了上来，一把攥起萧知遇手腕，咬牙道：“好！好个对立，你既然认了要站我对面，我难道还会放你回去？做梦！”
萧知遇痛得厉害，抿唇忍了不吭声，听马车越赶越快，他心里惊惶，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猛地推开裴珩，就往车门扑去。
却随即被裴珩从身后压住，狼狈倒在地毯上，两人扭在一处，他实在气急了，扬手便要打，裴珩被打得脸一偏。
萧知遇一顿，虽没用多少力气，还是有些后悔。
他惯来柔顺，裴珩哪里被他这样反抗过，真如恩断义绝一般。裴珩恨得牙关耸动，一口咬在他颈侧。萧知遇原还打算豁出去呼救，被咬得倏然没了声，紧紧捂住嘴。
他痛得浑身瑟缩着，被裴珩牢牢禁锢，脊背贴着胸膛，仿佛旧日恩爱，他却撑着身体试图挣开，忽而感觉腰后碰到了什么，身体骤然僵住。
裴珩在他颈侧闷哼一声，呼吸灼热，直往人衣领里钻。
萧知遇脸颊原还有些挣动而起的红，一下褪了个干净，面色煞白，不知想到什么，惶然望向车外，竟又拼死扑腾起来，一时间衣物摩擦声不绝。
裴珩不明白他怎会如此抗拒，彻底被他激怒，将他单薄的脊背按在怀里，右手直接探向他身前，三两下扯松了衣襟。
萧知遇整个人一僵，更是挣扎不休，却无法挣脱，不消片刻已是披头散发领口凌乱，没了力气，仍死死揪住衣襟，身体颤栗着蜷缩起来。
裴珩气息混乱，怒道：“你非要如此才肯安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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